餘娘近來多了個小愛好。
便是讓負責采買東西的小宮娥們替她多留意宮外的消息。
也不知為何,太子妃最近睡得極為不踏實,夢中時常喊著好幾個人的名字。
餘娘起初被嚇了一跳,直到她發現這些名字裡有太子妃的父母,兄長,還有餘娘自己,唯獨沒有太子殿下,她才恍然,原是太子妃太想家了。
也是,畢竟太子妃自打入宮以來身邊便沒幾個人陪著,就連殿下也難得過來一趟,餘娘在心裡默想,便是換作她自己,也定是會想家的。
餘娘還發現,這幾日太子妃無事可做的時候,便愛坐在院內那株梨花樹下聽故事,她說她如今厭極了東宮,還說每回聽故事的時候,都仿佛又回到了十六歲那年獨自翻牆出去茶肆聽書的日子。
是以餘娘便時常想,若是能多打聽些宮外的消息,將定國公府如今的盛況當作故事講給太子妃聽,興許她便會或多或少開心些。
春仲時節,滿園嫩綠新芽,餘娘瞧著這些景象便覺舒坦了許多。
謝小將軍大捷的喜訊也傳遍了朝野,人逢喜事精神爽,再見到采買東西的小宮娥恰巧從假山後繞出來,餘娘更是喜不自勝,親自迎了上去。
這小宮娥名叫春春,是個機靈的女娃,跟餘娘的關係還算不錯,一見餘娘過來,她便低著頭屈膝行李道:“餘娘姐姐早。”
餘娘笑眯眯地點頭將她扶起來,這才發現春春今日苦著張臉,同她寒暄時也心不在焉的,一副欲言又止地躊躇模樣。
餘娘隨即笑道:“有話你就直說,咱們同在東宮服侍太子妃這麼多年,若是連句體己話也找不到人傾訴,那才當真是白活一世了。”
春春聞言微微一顫,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餘娘姐姐,我有話同你講。”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將餘娘拉至假山後,才道:“我想換些其他活計做,不想出去買東西了。”
餘娘不解:“為何?咱們宮裡的奴婢難得能出宮一趟……”
不待她細細道來,春春便苦著小臉打斷道:“我自然不是那個意思,隻是晨時出宮打聽消息的時候,我好像被其他宮人撞見了,實在怕落人口舌。”
“哎,這便不怕了,你是東宮的奴婢,又是太子妃身邊的人,他們就算碰巧撞見你,也會將此事捂著嘴巴吞咯。”餘娘道:“我最看重的便是你這股機靈勁兒,莫怕,咱們又沒做那些搬不上台麵的事兒。”
春春仍舊苦著臉:“可是撞見我那人恰好是高總管,他是殿下身邊的人,若是殿下追究起此事,隻怕……”
正說著,餘娘身後十米處突然拐出一行人,沿著九曲回廊,自流水小橋穿行而過,為首之人頭戴紫金冠,身穿明黃四爪蟒袍,不是太子殿下還能是誰?
春春驚呼一聲,趕緊提醒餘娘回頭看。
餘娘也是一驚。
按理來說,太子殿下日理萬機,這樣的小事高總管看看便罷了,怎會為此直接將殿下驚動到太子妃這裡來。
這麼一恍神的功夫,太子殿下行已漸近,前頭的春春也已跪地行禮,餘娘立即收斂心神,一同下拜。
她心裡其實是有些開心的,大抵是覺得隻要殿下肯來太子妃這裡便是好事吧。
李宗宸隻淡淡地道了句“無須多禮”便離開了,餘娘不敢馬虎,當即安排春春下去打點事宜。
根據宮中的規矩,太子殿下來這裡之前需得準備奉迎,爐裡應備下的安神香,殿下慣常愛喝的茶水……這些都是有條列寫得清清楚楚的。
但李宗宸極少會過來,大家也就漸漸鬆懈了,底下的宮娥們更是偷懶,再無人會去按照殿下的喜好一絲不苟地預備。
是以當餘娘跟在李宗宸一行人身後見到謝清和的時候,她正獨自一人翹著二郎腿斜倚在梨木桌前,津津有味地看著話本。
忽然看見李宗宸,謝清和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又低頭看了眼話本後,再抬眸看過來,才發現當真是李宗宸來了。
他仍舊如往常那樣板著一張臉,隻冷冷地站在門口不進來,好似屋裡有什麼洪水猛獸似的。
謝清和訝然一瞬便恢複如常,連行禮也懶得了,直接奇怪道:“殿下有事?”
餘娘看得心臟噗噗直跳,她本想提醒謝清和多少給太子殿下些麵子,但又想到殿下時常冷落太子妃,便又裝作沒看見般住了嘴。
李宗宸眉梢一挑,沒有人注意到他眼底那抹一閃而過的高興。
“是母後讓孤過來找你的。”
他最終還是尋了張椅子坐下來,清冷道:“孟良娣固有犯錯之處,但你身為太子妃卻放縱她們胡鬨至此,孤那日也沒錯怪了你,母後傳你晚膳過後去未央宮問話。”
李宗宸的意思孟良娣隻是一時糊塗,而她身為太子妃,卻管教不周,有失東宮正室的身份,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謝清和簡直被氣笑了,定國公府如今蒸蒸日上,他竟還敢在她麵前狂妄至此。
“殿下最近喜歡吃魚吧。”她放下話本,遠遠地朝他欠了欠身。
李宗宸一時沒懂她的意思,但還是下意識答道:“孤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