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存感覺不對,正要狡辯,不,解釋,就聽對方開了口:“來,滾門口去和高一吵去。”
劉存腳下一滑,就跪在了盛易祥麵前,雙手合十舉過頭頂,正要說什麼,餘子皓努力憋笑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劉存出去。”
“哈?滾蛋,老班長你不厚道……”劉存頭也不回地給了他一個中指,“紀委,老盛,盛易祥,你現在讓我出去老秦會把我碎屍萬段的,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饒命。”
盛易祥低頭瞟他,壓低了聲音:“你覺得是老秦恐怖還是老韓恐怖。”
“老秦,絕對是老秦,韓江他算個屁,天天給我們考試,作業又多,他批試卷的時間都不夠……”他偏偏沒理解到對方為什麼要壓低聲音,這話還是吼著說的。
盛易祥無語地他把腦袋轉過去,麵對窗戶。
窗台邊,幽幽地站著一個身穿黑色外套的男子,這不是韓江是誰?
兩人視線相撞,劉存如同觸到了刀子般,向後一縮,正巧碰到了盛易祥的膝蓋。
盛易祥掩住嘴角的笑意,俯下身貼在他耳邊輕聲說:“其實這個角度老師根本看不見你,誰讓你說得那麼大聲?我也救不了你了。”
“劉存,出來,你對我意見挺大啊。”韓江的聲音低低地傳過來,“辦公室訂正去,你還有臉說,試卷後麵空了個大題沒訂,是要我幫你?”
劉存隨手撈了隻紅筆,沒了魂一般晃悠著向外走去。
韓江剛走出沒多遠,全班便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餘子皓第一個沒忍住,“老劉太慘了吧,韓江剛好在路過……都站了那麼久了竟然沒發現……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哈哈哈……”周文昌指著努力憋笑地盛易祥,“太損了吧……哈哈……”
“笑什麼笑,一個個乾什麼呢?太閒了是吧。”
秦方不知何時神出鬼沒地站在了窗邊,一疊卷子丟在窗台上,一眼過去發現自己課代表不見了,就隨口叫了班長:“餘子皓,卷子發了。”
“早自習下麵連了節自習,寫完啊,我第二節課來講。”
班級裡那一片笑鬨聲立刻轉變為了哀嚎,罪魁禍首——高二八班的秦大班主任本人,悄咪咪地借著哀嚎聲溜走了。
……
冬天夜裡比白天冷,施亦難回了宿舍打算拿件外套,把落在宿舍裡生物的知識點資料拿上,就去上完自習。
他收拾著桌上堆疊的資料,忽然就看見了施晨的那本筆記本,本子攤在桌上,翻得是最後一頁。
最後一頁寫了施晨留給他的一句話:“這世界很大,世間人來人往,感謝有這個緣分遇到你,我的小家夥。”
他站在那裡,有些恍惚。
腦海中有一瞬間地空白。
記憶再次占據大腦,他一動都不敢動。
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亦難……彆怕……哥哥隻是有點疼……彆怕……幫我把桌上的藥……拿來好嗎?”
施晨臉色慘白,癌症讓他痛的生不如死。
可年幼的施亦難臉上並非有他說的“怕”,他隻是麵色平靜,淡淡地看著自己的哥哥,聽到這裡,才轉身來到書桌邊上,桌上有兩隻藥瓶,都是施晨平時吃的藥。
其中一瓶上,有施晨的字跡。
他不識字。
他天生就對文字有種厭惡和排斥,有時嚴重甚至會有較強烈的應激反應,所以他到現在都沒有學過文字。
他知道,哥哥平時吃兩種藥,一種是醫生開的,緩解疼痛的,一種是哥哥失眠會吃的安眠藥。
他分不清哪種是哪種,因為施晨換了藥瓶,這兩種藥瓶他都沒見過。
“哥哥,是哪瓶?”
他回頭問。
“白色的。”
他看了看,兩瓶都是白的。
他看著施晨逐漸無法思考的樣子,隨手拿了一瓶。
他平時的運氣很好,四選一,六選一,哪怕是十選一都可以選中正確的那個。
這次……也是對的吧……
他拿著瓶子來到施晨麵前。
“是這瓶嗎?”
施晨沒說話,隻是有意無意瞟了他一眼,輕緩的點頭。
他按照哥哥平時的劑量到了一小把,把他扶起來,就著水吃下。
他看著施晨漸漸平靜下來,鬆了口氣。
可他的直覺告訴他,似乎有哪裡不對。
他有些不安。
他找出了哥哥給自己的手機,找到了韓江的微信,韓江說過,有不會讀的可以問他。
他拿起剛剛給哥哥吃的藥,把藥瓶上的字拍了照發給他。
很快,韓江的視頻電話來了。
他剛接通韓江就問他:“小家夥,你問安眠藥的名字乾什麼?”
他怔了一秒,腦子一片空白的把手機對準另一個瓶子。
“這也是安眠藥,你哥怎麼隻備注了一個瓶子?記得提醒他都備注了。”
他話音剛落施亦難就掛了電話,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看向施晨。
施晨坐在地上,靠著沙發扶手,眼眸深沉地看著他,神色平靜至極,好似什麼事情都沒有。
“哥哥……”
他拿著兩隻藥瓶走過去。
“你不是說這瓶是止痛藥嗎?”
他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他。
施晨隻是平靜地望著他。
施亦難知道,剛剛的劑量對安眠藥來說,是致死量。
小孩子的世界裡,他們不知道死為何物,隻知道死了,對方就永遠離開了。
再也見不到了。
“哥哥,你要走了嗎?”
“你要離開我了嗎?”
施晨因為藥物的緣故,嗓子如同火燒,想吐卻忍住了。
他就這麼笑著,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極為溫柔:“是啊,哥哥給你去天上摘星星好不好?”
“我不喜歡星星。”
施亦難冷漠地打斷他:“為什麼。”
施晨明白他在問什麼,全身沒有力氣:“哥哥累了,想休息了。但哥哥是個自私的人,怕這麼走了沒人記得,怕你以後忘了我。”
“所以啊……我想了好久好久,隻有親手殺死的人,才會永遠在腦海中駐足吧。”
“亦難,讓哥哥自私一回吧,讓我養大的孩子永遠記住我吧,我不想被人忘得一乾二淨,那太難受了。”
施亦難咬著下唇,任由施晨的手一寸寸拂過他的臉頰:“可惜不能看著你長大了。”
“你小時候就長得那麼好看,真想知道你長大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哥哥,彆走好嗎。”
施晨冰涼的指尖撫過施亦難的脖頸,猛得將他拉入懷裡:“哥哥必須走了,最後讓哥哥抱抱。”
他反手抱著自己的哥哥。
突然,施晨抱著施亦難起身了,一步步走到床邊躺下來,摟著施亦難的後勃頸,溫和的目光一點點掃過他臉上的每一寸皮膚,像是要把他永遠印入腦中。
他笑著合上眼,嘴唇貼在他耳邊低聲說:“走了,照顧好自己,亦難。”
“哥哥永遠記得你。”
“永遠。”
“The world is a big world, people come and go, thank you for this fate to meet you, my dear.”
他那時候這樣說。
他把頭抵在對方肩頭,笑著囈語。
施亦難額上的呼吸漸漸消失,他抬起眼,對上的是那已經沒有了溫度的笑容。
他就在那冰冷的屍體的懷裡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來,他平靜地打了韓江的電話,卻偏偏沒有說那藥是自己拿過去的。
他硬生生避開了這件事。
從那以後,施亦難忍著極度的不適,強行學習著文字。
一年又一年過去,他竟然麻木得感覺不到難受了。
痛慣了的人,就不會感覺到疼了。
終於有一天他重新拿著瓶子看,他隻覺得當時傻得可笑。
哥哥,你看。
我時刻記著你。
你什麼時候能回來,我想你了。
真的很想很想。
不論何時,我都一直想著你。
我同樣會永遠記得你的。
我的哥哥。
他低垂著眼眸,隔著記憶與時間回答那個已經死去了的人。
如果當時我認字就好了。
他的指間觸著一行字拂過去。
你就不會走了。
哥哥。
這是施晨寫的。
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