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亦難是被電話鈴聲震醒的。
他看了眼時間,又回去看聯係人,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納悶對方為什麼這時候打電話過來。
還是說,家裡出了什麼急事?
可父親和母親昨天不是回家了嗎?
“喂?穆叔,什麼事?”他的聲音因為剛睡醒而有些沙啞,他偏頭清了清嗓子,剛把耳朵湊到手機邊,就聽穆叔略有些猶豫地說:“要不您還是先回來看看吧?”
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有什麼事情是穆琛處理不了,打電話還不好在電話裡說的?
他想不出有什麼事情會到這樣的程度。
這樣令人為難的程度。
他一刻不停地打了車回去,穆叔在門口等他,麵上不再是那和藹慈祥的笑容,而是帶上了焦急。
“怎麼了?”
“二少爺不見了。”
“什麼?”施亦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是,昨晚施總和夫人因為工作上有些事情,到了半夜就走了,淩晨的時候聽到了一陣開關門的聲音,我就去看了,發現二少爺拎著行李箱走了。”
“他……可能是想去旅遊?”
“他把護照帶走了。”
施亦難抿起嘴,他聽得有些頭大,這是想出國旅遊啊?
請問這位高一的同學,你作業動過嗎?
下學期開學就全校抽測,你複習了嗎?
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環視著施華年的臥室,一眼瞟到了他桌上攤著的數學試卷。
這竟然還做了幾道?
很快他就發現,最開始幾道還好好的,字也寫得很是端正,可是到了後來……
呃……
他挑了挑眉。
寫到後麵的大題,施華年就放飛了,他的字真是像從平原飄上高原。
他一點一點往下看,試卷末尾的一道附加大題的答題區域,全是施華年一連串的塗改筆跡。
這是有多不耐煩了?
施亦難歎了口氣,隨手抽出一支筆,現在一邊亂七八糟的草稿紙上劃拉了幾下,拆了支替芯裝上。
他回過頭,笑了笑:“穆叔,您先去忙吧。”
“不用擔心他的,他這事告訴過我,我等會兒就過去找他,我不到,他是不會出發的,您先去忙吧。”
“可……這都快過年了去國外,施總回來知道了,怕又要不高興了。”
“他隻是去換個證件照,順便去他一個朋友老家住幾天,我們除夕之前肯定回來,您就放心吧。”
“這樣啊。”,穆琛點了點頭,倒是真放心了不少,鬆了口氣,“那你們玩得開心,早點回來,記得打個電話,老王可以給你們熱夜宵。”
“好,您去忙吧。”
他站在原位一動不動,直到穆琛踩在樓梯上的聲音逐漸消失,施亦難才拿出手機,點開了一個軟件,在搜索框裡輸入名字縮寫。
進度條頓了一下,一張帶有紅點的地圖就顯示在了界麵上。
他怎麼可能知道施華年那哪兒去了?
但他的手機知道。
他特地沒讓司機開車,自己打車去。
……
施華年的窗沒關,楠姨打掃時路過他的房間,房門半掩著。
她伸手要去關門,手剛伸到門縫邊,就頓住了,憑她多年的經驗告訴她,窗沒關。
她左右思索片刻,似乎是隻有他的房間沒有打掃了。
她明明知道房間裡沒人,出於禮貌,卻還是敲了敲門,問了一句,幾秒後才進門去。
窗果然大開著,這幾天風很大,地上散落的草稿紙和試卷就被風吹得一會兒飄起來一會兒落下去。
她把窗戶關上,又彎著腰幫他一張張撿起來,疊好放在桌上,無意間看到了攤在桌上的那張數學卷子。
試卷最後一大題下貼了張素色的便簽紙,筆鋒淩厲,字跡秀氣大方,工工整整一排接著一排寫下來,在空白的地方,還畫了隻飛機。
那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兒童簡筆畫飛機。末尾還有一行鉛筆字。
“Keep trying.”。
繼續努力。
楠姨眉眼彎起來,幫他把卷子收到一邊去,繼續乾自己的活。
……
施亦難轉了一圈,終於找到了施華年。
施華年獨自一人坐在那裡,手裡拿著手機,時不時看一下時間,又看一眼未接來電,似乎在等人的電話。
他的手在抖。
這又是怎麼了?
他緩緩靠近,怕嚇著弟弟,隻好繞到他身前去,在他邊上坐下來。
那一刻,它的餘光都能感知到施華年的眸光亮了起來。
“怎麼回事,說清楚。”
施華年聽到這句話,掂量了一下哥哥平時說話的語氣,鬆了口氣。
他閉了閉眼,全身癱軟下來,有些虛脫。
“奶奶……想見我們最後一麵。”
父親的母親,也就是他們的奶奶,名叫謝周。
謝周的病情還未惡化時,一直待在國內。那是她時常會把自己年輕時的老照片拿出來給兩人看。
謝周是真的很美,連歲月都隻能消磨去她容貌的半絲半縷。
她時常躺在陽光下的吊床上,麵帶微笑,說自己有兩個美若天仙的女兒,她給她們取名,一個名千秋,一個名萬代。
謝千秋,謝萬代。
可誰都知道,她老人家隻有一兒一女,一個叫施揚,一個叫施婉。
施揚自然就是施亦難的養父,施華年的親爹。
他們叫施婉,得叫姑姑。
可謝周遇到誰都會說一句,我曾經有兩個女兒。
一個叫千秋,一個叫萬代。
他們剛開始還會提醒老人,你隻有一兒一女,老人會神秘莫測地笑笑,不說什麼,等下一次,她還是繼續說。
到了後來,他們都知道她生病了,就由著她說。
後來,謝周的病情進一步惡化了,她的主治醫生告訴施婉,說老太太的病需要養,有條件的話最好找個安逸舒適的生活環境去休養。
就是因為這個,兩人去了國外,施家在那裡有很大的一座莊園,環境很是合適。
而施揚從未去過問過母親的病情,甚至連母親生了病,去了國外都是在母女二人去了國外後半年之久才得知的。
施揚不喜自己的母親,更不許自己的孩子們去看她,他從沒有打去過一個電話或是發去過一個短消息,他基本上把母親淡忘了。
謝周的病終究是養不好了,她堅持不下去了。
這個消息施婉第一個告訴的人不是施華年,是施揚。
在施婉打去第二十七個電話時,施揚終於接了。
可他聽說了這件事連愣都沒愣一下,就把工作當成借口推辭了。
就連去的機票都是施婉幫施華年和施亦難定的。
施亦難凝視著窗外的雲層,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施婉在電話裡告訴他的。
電話的大致內容,其實就是施揚曾經想做一個項目,投了很多的心思和財力下去,卻被謝周拒絕。
那時謝周手裡拿的股份最多,項目也因此不了了之了,母子的關係也愈發僵硬。
謝周去了國外後,施婉也陪同一起去了,因為謝周的身體原因,施揚暫時管理了兩人的那部分股份,成了最大的股東。
他並沒有放棄,依然拿出了幾年前的那項項目。
這次沒有人能阻止他搞事業。
在這樣的時間段,施揚又怎麼可能會去國外呢?更何況是去看和他關係並不好的母親。
其中的事情施婉也不太清楚,隱隱約約聽說施樣的那個項目很有可能會害人。
“不然的話,以母親以往的脾氣,是不會阻止他的。”她這樣說,“但我先前問她,她不願意說。”
施亦難搭在扶手上的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因為一個哈欠,他的眼眶裡都模糊地浸潤著水珠,眼角微微泛了紅。
他不想自己這副樣子被人看到引起誤會,特彆是他那個完全沒遺傳到施揚智商的弟弟,他心虛地偏過了頭,目視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