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櫃上擺的那隻電子時鐘上顯示的數字末位一跳,十點整,事先定好的鬨鐘“叮鈴鈴”響起來,那噪音直直地往他耳裡鑽,他伸手拍下那隻時鐘的鬨鐘暫停按鍵,眉頭在期間不自覺蹙起。平時他都是自己醒來的,而且在這間房間裡住的時間每年也就沒幾回,以至於他從未用這隻時鐘設定過鬨鐘,從而並不知曉這隻時鐘響起來的聲音會是如此聒噪,他目光默默從那隻變得悶聲不吭的時鐘上收回,麵無表情地揉動眉心試圖讓其放鬆些,夢裡看到了不好的事情,隱隱約約就覺得不爽,倒沒想到現實中的自己一直蹙著眉頭,導致醒後眉心酸脹。
藥效使得他的感官較平時遲緩許多,緩緩坐起身,腳伸進棉拖裡,似乎沒睡醒般眯著眼,哪怕感官如同閉塞般遲鈍,也未曾環顧四周,但卻微微從屋中環境裡察覺到了有什麼不同以往之處,腦中剛剛鑽出這樣的想法,身前傳來和腦海中冒出那聲音一模一樣的音色:“醒了?”
聽到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施亦難的身子微微一怔,繼而立刻反應過來,淡笑掩飾去自己下意識的行為,頷首回應祂的問題。他正點頭,脖頸處措不及防攀上一襲涼意,直鑽入埋藏在身體深處的心臟,如毒蛇一般悄無聲息滑過,纏繞盤旋,默不作聲地思索,想在人類脆弱不堪的皮肉上尋找著落口點,準備一擊致命。許是沒找到合適的位置落口,沒一會兒又溜入後頸,小指似有若無拂過耳垂,涼得他渾身一顫,不滿地皺起眉,下一秒睜眼瞪祂。
令他沒想到的是,隨即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罪魁禍首的臉,與他麵對麵,他的雙眼毫無征兆地對上那雙浸潤著陰謀的毒蛇的眼,眼球後一陣刺痛如洪水般湧來,下意識閉上眼,可那痛覺循環往複依舊在大腦皮層形成,一陣又一陣,來來去去,徘徊不定。
突如其來的刺痛還未過去,唇上忽然一涼,他本來因為疼痛而僵硬得不自然的身子瞬間固定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被嚇著了,後頸上撫著的那隻手趁機收緊,他隻好被迫仰起腦袋,任由著對方像是個孩子般耍性子。
許久,他眼後的刺痛這才漸漸消退,直到蕩然無存,施亦難眼皮輕啟,眼眸眯成一條線,危險的目光直直對上那雙含著笑意,可從不見那笑意漾入眼底的眸子,那雙眼眸,就在剛剛還如狼似虎,現在計謀得逞,高興了?
對方眼見他的目光直直對上自己的眼,竟無躲閃之意,自己倒是心生出了些許心虛,略有些不舍地舔舐一圈,終於虛虛鬆開了搭在施亦難後頸的手,近距離打量片刻才將身子挪開一段距離。
“你——”
“生日快樂。”祂笑得很是溫柔,語氣是似糖漿那般的甜膩。
施亦難原本想說些什麼,可嘴邊剛冒出一個音節,話語便被這突如其來的祝福卡在喉間,似乎因為是驚訝,也或許是因為措不及防,嘴唇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微微張著,那生得極為出眾的眼眸蒙著層單薄的,被稱為迷茫和不解的薄霧,像是江南的夏季,煙雨蒙蒙,看不真切。
“怎麼了?”祂的小指側拂過他的麵頰,像極了在哄一個剛睡醒迷迷糊糊的小朋友,“怎麼?一覺睡醒睡懵了?”祂的指尖帶著直往心臟裡鑽去的涼意,一寸一寸撫過他的眉眼,順著鼻梁骨下滑,指尖變成了曆史上最有名的畫家手持的畫筆,勾勒著那幅賞心悅目,叫人讚不絕口的畫卷,丹青作畫,墨色暈染,這將是一幅名畫,將千古流傳。
“沒有。”他眼神渙散,眸光迷離,視線遊走在那白得晃眼的牆與天花板間,飄忽不定,哪怕麵前有事物阻礙他的視線,他也視若罔聞,麵前的“神仙”俯下身肆無忌憚盯著那雙眼眸打量其中的茫然,半晌微微勾起唇來,猖狂又得意,祂近距離觀察對方麵上的無神,垂下眼眸來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瞬間不好,蒼白著臉再一次掃過那雙眼睛,下一刻,對方身子一震,那雙眼裡的無神如同浪潮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眉頭微微蹙起,餘光瞥見湊在自己麵前的“神仙”,不自然地彆開頭去,繼而偏轉身子去看向窗外。
透過整片的落地窗玻璃,室外正細雨蒙蒙,小路邊雨打得枯葉落滿地,成片聚在雨濕的路麵上,一路而去,宛若長龍,如此一來,那原本過於乾淨的路麵倒也不像從前那般瞧著彆捏了。
下雨了啊。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狐疑自己現在的狀態,卻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抬手覆蓋在雙眼前揉了揉,腳探入棉拖裡起身走入衣帽間拿衣服。
他的衣帽間說是衣帽間,倒不如說是衣櫃被安置在了一間不太長的走廊兩側,走廊寬了些,哪怕兩旁擺上大衣櫃都不顯得擁擠,中間擺放著有軟墊的長凳,儘頭便是單獨的衛生間和淋浴室。
無法理解為什麼這些房間會連在一起出現在這件臥室裡。
“你就穿這些嗎?你手機上顯示的室外溫度已經零下了。”
施亦難正麵對著鏡子刷牙,從鏡子裡一眼瞥見“神仙”那模糊不清的身影出現在門邊,他輕飄飄瞥了祂一眼,將口中的泡沫漱乾淨吐掉,打開水龍頭洗手,他的視線一直凝在水龍頭上,對著“神仙”的疑問充耳不聞。
兩人默契地誰都沒有說話,水流聲在寂靜無聲的環境中格外刺耳,施亦難一遍一遍用洗手液洗著手,重複著衝洗動作,直到第三次擠出一些洗手液來搓洗,才漫不經心地開口說:“有什麼想問的直說吧。”
他餘光瞟見往日裡總是淡定自若的麵上神情一滯,就聽到那清冷的音色傳來:“為什麼昨夜睡前吃藥?你平時沒有這個習慣的。”
聽聞此話,施亦難掀起眼皮,似有若無地看了祂一眼,未曾想對方透過鏡子正凝視著自己,心頭倏得一緊,繼而再一次垂下眸。
“是身體不舒服嗎?”
祂凝神望著垂眸擦手的施亦難,他似乎有些發愣出神,“神仙”不滿地皺起眉來發問。
“那是什麼藥?”
“你不是知道嗎?”施亦難抬起手來拿下毛巾擦乾濕噠噠的手,悄然勾唇,他笑得有些複雜,“明知故問?”
“……”祂似乎是氣急,麵上看似風平浪靜,抿唇閉口不言,默不作聲跟著施亦難從衛生間到衣帽間,衣帽間到臥室,臥室到臥室門外的走廊上,又隱去些許,像個阿飄似的當著跟屁蟲隨他一同下到餐廳的飯桌前。
因為今天是除夕,王叔,張叔,楠姨和穆叔以及其餘在這座彆墅裡工作的人都可以放假回家,一直待到平常打工人上班的時間才回來,偌大的彆墅中寂寞無聲,空空蕩蕩,從樓梯上望下去,客廳、餐廳或是彆的什麼地方看上去都是那樣的乾淨齊整,可未免少了人待過的痕跡,心也跟著一塊兒收拾得空落。
飯桌上貼著三張顏色各不相同的便利貼,白的那張字跡略有些淩亂,但看得出來,為了讓看字條的人看懂他究竟寫的什麼,還是耐下性子寫了,一看便知道這是施華年留下的。
“哥哥,我出去一趟哈,張禹他媽媽喊我過去吃中飯,不出意外的話下午回,有彆的事情我回消息發給你的,晚飯前一定回來!——施華年留。”
白色的便利貼左邊那兩張是楠姨臨走前留的,她比較細心,離開前總是要將需要注意的事項交代清楚,許是怕施華年不靠譜忘了事,又見施亦難還沒醒來不忍打擾,才留下了兩張便簽紙貼在桌上。
施亦難將便簽仔細閱讀後,按照上麵說的從微波爐裡取出早飯吃,這一看便是王叔做的,剛從微波爐裡拿出時麵皮還帶著溫熱,他找了根筷子挑出裡麵的兩片酸黃瓜丟掉,張嘴要下一口,腳閒不住,在偌大空曠的房子裡溜達,想著也沒什麼事情乾,抬腳上樓,順著走廊來到一間房間門前。
他抬手按住門把手,按下去才發現打不開,這才注意到這門是帶鎖的,密碼鎖,還有把手上的指紋鎖,因為剛剛毫無察覺地按下門把手接觸到了指紋鎖,兩聲清晰尖銳的警報聲驟然響起,隨後原本散發綠光的門鎖瞬間變換顏色,散發出紅光,沒多久後歸於平靜。
施亦難挑眉,從褲袋裡抽出那晚的紙條,輸入手機微信界麵添加謝南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