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籠 曾經那是他們的故事(2 / 2)

山治看著她可愛的笑容,滿臉通紅,激動得頭頂噴氣:

“當然沒問題!樂意之至,我的小姐。”

不知什麼時候,索隆坐在了床沿上,山治感到有些不快,但瞥見之前灑落的藥汁在綠藻頭的白色衣服上相較自己的黑色西裝顯得更狼狽,他哼了一聲,堆起笑容向米娜側身行禮:

“那麼我這就去烹飪與您相配的餐食,讓您能夠在大病初愈後享受味蕾的愉悅。”

說完他哼著小調,準備拿起門後的拖把,路飛驚喜地扭頭攔住了他:“飯?我也要!”

烏索普在旁邊跟著大喊,“我也要!我也要!”

“沒你們兩個臭家夥的份!”

“小氣,山治最小氣!”

廚師不斷推開路飛和烏索普煩人的臉,米娜看著他們三人,久違地感受這輕鬆的一刻,忽然,坐在一旁的索隆握住了她掛著輸液針的手背。

“你需要什麼嗎?”他問。

米娜看了他一會。

“啊,我的背包。”

她說:“我忘記它放在哪裡了。”

索隆站起身,打開靠牆的抽屜,拿出了她的包,“在這裡。”

米娜拉開拉鏈,裡麵的東西和之前彆無二樣,一些她特意布置的細節也沒有變化,看來不曾被人翻動過。

她的手在裡麵摸索著,自然地和索隆攀談:

“說起來,我睡了多久?”

“四天。”

“……”米娜的身體頓住,可能是果實能力讓她保持了清潔,她原本沒有感受到任何不對勁,但一說四天沒有洗漱,她忽然渾身不適起來。

“阿龍他們……怎麼樣了?”她繼續問。

“被海軍抓住了。”

索隆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海軍總部的人,在這個島上。”

米娜放在包裡的手握成了拳,麵不改色地說:“真少見。”

“以前明明村裡的大家試了無數次向海軍求助,現在倒是奇跡般地出現了。”

“如果早一點出現,我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索隆仍然盯著她,像要解決最後的試題般緩緩開口:

“米娜,”他說,“你做得很不錯。”

“我沒想到你是個這樣有骨氣的女人。”

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炙熱的體溫掌控了她冰冷的身體,米娜安靜地看著他,等待他的下文。

他一定不舒服。她想。

這樣頻繁的身體接觸,在上周目的時候,隻有他感到很不安的時候才會出現。

真奇怪。

實際上,羅羅諾亞·索隆,是個天生就很難放著弱者不管的男人。他是個在男性敘事裡被無比推崇的“真正的男人”。

如果說世俗對魅力的定義,是強大又溫柔,那麼他就是詮釋了魅力的人。他對弱者向來溫和平易。這種顧念並不局限於性彆,他不是那麼淺薄的男人。實際上,他對任何一個需要依靠他的存在都很慷慨。

比如喬巴很難給自己修蹄子,所以在一些風和日麗的午後,船後方的甲板上總會出現他給有著藍色鼻頭的馴鹿修蹄的畫麵。比如烏索普在戰場上藏匿於他的身後虛張聲勢,他也不厭其煩地總是給予對方被保護的資格。

說起來,明明這艘船上的主要戰力,除了他,還有路飛和山治,但米娜在上周目的時候曾驚奇發現,任何一個弱者在真正受困的時候,總會不約而同地尋求索隆。他給人無比安心的感覺。就像枝繁葉茂的巨樹,這些影綽的枝葉讓你舒適,你也深知當有敵人計劃襲擊的時候,這些耐心包容你的枝杈,會成為最銳利的棱角劍鋒,抵禦外界的戕害。

如果一個本該受他庇護的存在,忽然不需要他了,鳥兒從層疊的樹枝裡飛了出去,樹應當會祝福。如果它飛到了很高的天空,樹會喝彩。

畢竟總有不同的小東西恐懼風雨塵沙,躲進他的身體,它們也總會在天晴之後選擇各自不同的前進方向。他從來不拘著任何人。他是可以完全依靠自我站立的大樹,土地到處都是養分,被他人恐懼的驟雨狂風反而滋補了他,強大是他無私的根源。

但是如果,要離開的恰恰是那隻他最在意的鳥兒呢?如果是那隻蹦跳在他奇偉的樹冠和碧綠的枝葉裡,羽毛的顏色最得他心意,唱的歌最讓他快活的鳥兒呢?

理智上他是理解她的,他和她有著相同的執念,她向上飛,他向上長。如果她是一個男人,他一定會和她成為摯交。但是她是個女人。還是個讓他感興趣的女人。私心是無法控製的,它澆灌了他的固執,必須要找個緣由,他想,必須不能擁護她草率的決定,必須讓她回心轉意。他們坐在床上,體溫互相滲透,追逐彼此的眼神,他沒有退讓,她也沒有。

果然,他說話了。

“但是下次彆這麼辛苦了。”

“我們是同伴,你完全可以依賴我們。”

“……還是說,你選擇一個人戰鬥,是因為不信任大家的羈絆?”

空氣戛然凝固,金球照在米娜的臉上,還在擺脫路飛打鬨的山治動作頓時僵滯,眉心緊縮,看向他們。

她的手指下意識收緊,來了,她想。

她的戰爭確實很出彩,但是這份出彩並不穩固,即使她曾和月亮演練了無數遍,從米卡倫直接開啟初始地圖的二周目仍然還是沒有給她過多潤滑的空間。即使她鋪墊了很多示弱的台詞,她的強大仍舊稍顯唐突。可是她沒有更多準備時間了,這已經是最優解了。

米娜急速地思考著。她的同伴們是好解決的,即使強勢如索隆,也隻是缺少了安全感,不單是對她的,更是對他一直仰賴的等級和原則的不安,她並不討厭有私心的男人,人人都有私心。然而觀眾不好糊弄,他們當中有些人是對她懷有真切惡意的。

女主角必須是完美的。既柔弱又不拖後腿,既堅強又不搶風頭,既要有用,又要沒用。可當她真的完美了,真的變成了這樣的存在,又會被懷疑背地裡的真心。

米娜在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的養母曾經告訴我,要成為即使麵對困難,也能露出笑容的女孩子。”

她跳過了他不好回答的疑問,像是懷念什麼似的低了下頭:

“曾經我很沮喪,因為我的體力很差,我的力量很弱,所以我選擇拚命學習航海術,甚至幾經輾轉找到了一枚惡魔果實,那時我開心極了,以為這下可以用頭腦和果實能力彌補自身體能的短板。”

“但是……”

她自嘲似的輕輕笑道:

“也許我真的是運氣最不好的那一類人,吃下的惡魔果實居然是被稱為最沒有用的水水果實。”

“那時候我很痛苦,”難以抑製的淚水掉落在了她的羽被,水漬擴大,“但是我遇見了你——”

米娜抬起頭,和路飛對視,“你給了我勇氣,船長。”

“我在跟索隆和你分彆之後,回鄉途中去了普卡洛斯島,在那裡的交易所將我們在之前猛獁海賊團拿走的假海圖賣了出去,補足了一億元最後剩下的金額。”

金球的光芒倏地一閃,她仿佛毫無所覺地繼續說:

“而真正的海圖……”

“在我這裡。”

山治截停了她的話,拉開胸前的襯衣,從裡麵拿出折疊成薄薄一片的紙張,“米娜小姐在讓我傳達口信的時候將這個交給了我。”

他取出香煙想要點燃,似乎想起煙味對她傷勢恢複影響不好,又把打火機收了回去,她的淚水讓山治有些煩躁,過濾嘴被他咬出幾道痕跡。明明除了那些話,米娜其實還說過很多其他的事,但他自發地堅信那隻是些巧合。看來那些與她的曖昧給了他虛假的信號,他昏了頭,下意識美化了米娜的形象,尤其在了解她的殘酷命運之後,他認為真正的女神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自己有義務對一些事情守口如瓶。

雖然即使他不這樣做,米娜也準備好了彌補漏洞的說辭,但是他的體貼,無疑給她省去了很多麻煩。

金球飛舞在上空,她之前讓觀眾疑惑的地方得到了解釋,即使有一些問題仍然存在,也被這股浪潮暫且帶過了。

係統不斷傳來提示音,米娜被籠罩在圓形的光束中。

與此同時,在誰都看不到的背包裡,她藏起來的手指動了幾下,一隻黑色電話蟲無聲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神色在金球軟化的視線裡顯得楚楚動人,她說:

“與大家的羈絆,對我來說比什麼都珍貴。”

“光是你們站在身後,就給了我無限的安心感。”

她露出了笑容,路飛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將手放在烏索普腦袋上揉搓,長鼻子的男人原本感動的神色被他抓得搖晃起來的動作搞得瞬間火起,兩人又重新打鬨起來。

在誰也不知道的深海,一具女人的身體從逐漸升起,她是那樣疲乏不堪,卻又那樣龐大無匹。她牽拉不存在的線,一點一點從穀底開始攀爬,將自己救贖了上去。那麼多的風箏隕落在她的左右,她們看著她的背影,這份勝利是翹望已久的,甚至在她們歡呼之前已經要消失了。

沒人能想到,這是一段故事的開篇。

曾經那是他們的故事,現在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