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空山穀中花開萬象,幾隻黃鸝鳥嬉笑停在枝丫處。
山風卷揚,黃澄澄的月桂花被樹葉包裹,斂著淡香搖搖欲墜,驀地一團花簇垂落,正中樹下打瞌睡的狐狸。
隨之而擁的黃鸝鳥們化為人身,圍在驚醒的狐狸旁。
小狐狸從層層花瓣中露出腦袋,不情願地望著她們。
蘇姬生的好看,一雙似墨的眼眸藏著難以察覺的狡黠,但笑起時眉眼彎彎如同月牙,人畜無害狀,身子小巧纖瘦,蓬鬆的尾巴自然垂落。
在陽光下棕紅色的毛煥著金光,風一吹全身的毛兒飄動,高貴迷人。
但身世卻堪稱淒慘。
一隻還未化成人形就被父母遺棄的小狐狸,從小和黃鸝鳥她們一族一起長大,倒也是快樂自在。
隻是到及笄之年,小黃鸝鳥們早已化成人形,各有各的美貌,而蘇姬隻能算是一隻毛茸茸的可愛小狐狸,真是急死狐狸人了。
這天,黃鸝鳥們給她出了個主意。
蘇姬聽完大吃一驚,重複道:“下山?”
她不知道狐族是怎麼修煉成人形,但要是去人間還能湊湊運氣,遇到個道士,趁其不備偷一個丹藥也是可以的。
道士?捉狐狸啊?
蘇姬思考半晌連忙搖晃尾巴,退了三步反對道:“不行,太危險了。”
以黃鶯兒為首的小黃鸝們一個一個地勸說她。
“人家捉的是作妖的狐狸精,你一個未化成人形的狐狸能有什麼威脅。”
“化為人形後去知恩圖報也不遲。”
“你難道不想看看自己成人的樣子?”
蘇姬就這樣下山了。
*
三天過去,蘇姬沒看見一個道士倒是先把自己給餓暈了。
再次醒來,是在一艘船上。
她躺在一堆死魚中間,四周散發出一種惡臭直衝鼻腔,嚇的蘇姬炸起一身棕毛,趕緊抖落身上的土腥。
環視周圍碧水蕩漾,四麵楚水,蘇姬欲哭無淚,“嗷嗚”地叫喊了幾句。
她已經三天沒吃飯了!三天啊!是能死狐狸的程度!
愁思中,蘇姬本能地舔舐自己的毛發,舌頭拂過的毛根根捋順,沒想到入口鹹香,意外的好吃!
她立即把頭埋進去,大快朵頤起鮮蝦魚肉,從遠處看隻有一條大棕尾巴翹立在魚群中。
等再出去的時候,船停到了岸邊。
無意抬眸,蘇姬就看到一位戴著惟帽,身著一襲白袍的男子走上船,身邊的商人連忙道:“真人請,一路辛苦了。”
好幾個商人與他熱切地寒暄,而他隻是微微點頭示意。
這個仰視角度正巧能看到他的半張臉,薄紗也遮掩不住他俊俏的麵容,白淨的膚色如雪,高挺鼻梁下抿著淡色的薄唇,讓人不好接近。
風動衣角卷,似剛剛鋪畫好的水墨畫,靜謐清冷。
用黃鶯兒的話說那就是修煉的絕佳材料,不拉著他去雙修真是白瞎了這張臉。
視線順著往下,指關節呈淡粉色狀猶如桃花點綴般,微微突起的骨節有力的握著一把銀白長劍,從樣式到材質斬起妖來一定無痛,快且準。
看到這裡蘇姬立即清醒,自己才是被修煉的材料好麼,狐狸歎息須臾,道士已經被安排進入船艙休息。
又回到那個滿是腥臭的倉房,蘇姬的心撲撲跳動,她害怕偷完道士丹藥無命享用。
尖銳的爪子慌亂的在板上撓,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晃動,她心裡彆扭極了。
看著木板上自己留下的一道道痕跡,蘇姬動作忽地一頓,黃鶯兒說道士隻抓狐狸精,可她現下隻是一隻狐狸。
無辜純良的小狐狸怎會有任何威脅呢。
思索間聽見一陣腳步聲,蘇姬立即閉上圓溜溜的眼睛,一頭埋進死狐狸堆裝死。
“吱”的一聲門被打開了,眼睛半闔著看到漁夫拿了菜刀剁了幾條魚便回去了。
隔半晌功夫,確認漁夫不會再次折返,蘇姬這才起身。
餘光瞥到漁夫架在版麵上的刀,狐狸黑葡萄般的眼睛一轉,盯著刀半勾著唇,一個好主意在腦中閃現。
已是入夜時分,湖麵上昏昏霧氣彌漫,徐來的微風攜著絲絲寒氣,打在窗戶上吱吱作響,吹進裡麵的燭燈明明滅滅地,忽然人影浮現在窗欞紙上,抬手緊緊關上。
蘇姬拖著她的後蹄子,一瘸一拐地來到道士的門前。
劃了幾下門板,自己則是一副閉眼就倒的樣子,耐心等著道士開門。
*
屋內,時祁盤腿打坐,閉目凝思船上一股若隱若現的妖氣。
忽然一陣奇怪的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
時祁警覺地推門,視線下出現了一隻棕紅色的狐狸。
她用長長的尾巴把自己圍起,半闔著眼吐出微弱的氣息,可憐巴巴的樣子,仔細看有一抹鮮紅的血沾染到邊上的毛發。
他勾唇頓時了然,都說狐狸很聰明果真如此,知道受傷了就找到船上唯一的修仙人求助。
抱起軟軟的小狐狸,時祁探出她身上並沒有妖氣,甚至連一點妖的濁氣都沒有。
他不由思慮,難道之前的妖氣不是她麼?。
蘇姬靜靜躺在時祁的懷裡,不管怎麼說比倉庫的溫度暖和多了,小狐狸很滿意,翹著尾巴肆意的享受。
忽地腿上一重,不知道臭道士用的什麼藥膏,著實痛到狐狸腦袋發懵,她嗷嗚地叫出了聲音。
還沒緩過勁來,隻聽頭頂穿來一聲,不重不輕的說道,“怎麼不繼續睡了。”
蘇姬就知道這個臭道士在整自己,正準備抬著狐狸企圖蹭蹭他脖子虛與委蛇蒙混過去。
抬眼轉頭就對上時祁清澈的兩眸,蘇姬眨巴著眼睛絲毫沒有覺得任何不禮貌,她見過黃鸝鳥們化為人的眼睛,美則美,但許是妖盯著你時總要一種目的所在,眸底泛起的漣漪想讓人不自覺地想跟著她走。
而這雙眼睛蘇姬覺得乾淨的無任何雜念,光線再亮一些,或許可以從中看到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