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姐姐
三月到了。
裹了一個冬天的厚衣服悄無聲息地從衣櫃離開,取而代之的是輕薄舒適的類型——並盛小學莫名地在這既不是新學期伊始、也不是特殊的節日裡發了套新校服,配色與之前類似,可細節卻拉得滿滿當當。
原本被考試折磨得恍恍惚的學生們,一時間也不頭疼手疼到處疼了,換上新校服,開開心心地坐教室裡答起了題。
“真理亞,假期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遊樂園玩呀?”
和真理亞關係親密一些的女生們問她,這前後加起來還沒有兩周的假期,對於小學生來說可是足夠的長長長長——對成年人來說更是,可惜的是他們基本不放。
“還沒想好呢。”真理亞搖搖頭,把筆袋扔進書包,“不過最近是櫻花季,應該會去看櫻花吧……”
說起櫻花季,去年的這個時候,真理亞正和慊人一起,在草摩家一棟建在了深山老林的莊子裡閒逛。
對於想要把“神”困在草摩家一輩子的老頑固們來說,賞櫻是他們唯一不會投反對票的提議;總是想要把慊人帶出去的真理亞更是不會放棄這樣的好機會,整個三月,她會和慊人一起呆在莊子上。
可那是去年——好煩哦,要是草摩家不在的話,就沒這些破事了。
被瑣事煩心的真理亞,偶爾也會冒出“毀滅吧!大家一起完蛋吧!”的極端想法。
回去的路上,真理亞戳了戳阿綱,問他要不要把妹妹接來這邊,兩個人一起度過這短暫的假期,要是讓妹妹獨自呆在草摩家……
“總覺得我的良心會痛很久。”
捂著心口的真理亞一臉嚴肅。
綱吉很想吐槽,費了好大勁才忍住,“你之前不一直說你妹妹身體不好嗎?連門都不怎麼出的人,換了環境的話會不會不太適應?”
真理亞撓撓臉頰,這個問題很難解釋得清——把慊人看作是某種能夠帶來好運的物件的草摩家,哪裡會舍得這樣的寶貝去往彆處。
“……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還是想試試。”
想著妹妹最近發來的信件裡毫不掩飾的思念,真理亞決定努力一把。
“加油。”
綱吉給小夥伴打氣,他對真理亞經常會提起的妹妹也有點小小的好奇,畢竟有真理亞這樣愛護家人的姐姐,妹妹應該會是個乖巧又聽話的類型……吧?
不知怎麼的,綱吉突然就對自己的猜想沒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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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摩家,收到真理亞來信的慊人靜坐一會兒,接著輕輕抬手,示意在不起眼之處等候的仆婦們將門拉開。
此時正值黃昏時分,殘陽如血,帶著冰冷意味的陽光,與暗沉一片的室內呈割據之勢,很難說得清到底是哪一方占了上風。
“……那麼,該帶誰好呢。”
慊人自言自語了起來。
年齡比她大的那幾個想都彆想,粘真理亞粘得快和她一樣,看著就煩;年紀小的那幾個,由希身體太弱,病倒了還需要真理亞照顧,紅葉路都走不順暢,帶上更是個禍害……
思來想去,竟隻有草摩夾一個符合全部條件。
可他是貓。
慊人的眉慢慢地皺了起來。
她和真理亞不同,平等地厭惡著除了真理亞之外的所有人,草摩夾這被貓附身的,屬於再多一份討厭的特例,讓慊人不願意讓這種臟東西離自己太近。
然而不帶個拖油瓶,就沒法用拖油瓶拖住彆人,好讓真理亞隻陪她一個人。
“好吧,那就隻能是他了。”
慊人依舊是自言自語式地點點頭,她輕聲細語地吩咐著始終沉默著的仆婦,讓她們去把草摩夾帶過來,要禮貌,不能傷到小孩——
“這點小事,你們應該做得到吧?”她緩慢地扯開了唇角。
被帶到家主麵前的草摩夾瑟縮成一個小團,他發自真心地懼怕著不遠處那個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瘦弱上幾分的人。
“阿夾。”慊人用著親密的稱呼,仿佛他們之間天生就該如此親密,“我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
草摩夾惶恐地抬起了頭,他的發絲微微炸開,像極了遇到危險時不由自主炸毛的貓咪。
慊人突然笑了一聲,她好像有點理解為什麼真理亞會喜歡這個孩子了——逗起來確實很有趣,如果不是貓,她可能會願意讓他多陪陪自己。
“不要讓其他人靠近真理亞,特彆是這個人。”
手機“咚”的一聲砸在了草摩夾的身前,亮起的屏幕上是一張合照,草摩夾新年時見過的長發姐姐和一個棕發的男孩站在一起,男孩的臉上帶著羞澀的笑意,捏著衣角的手看上去有幾分局促。
或許是巧合,在慊人的隨手一摔下,手機屏幕摔出了一道明顯的裂痕,恰巧將這張合照分成了兩半。
“我的話聽清楚了嗎,阿夾。”慊人打了個哈欠,“聽清楚的話你就可以離開了,到時候會有人去接你——不許遲到哦,我討厭遲到的人。”
她擺擺手,立刻有人從暗處走來將草摩夾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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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摩夾來時匆忙,去時更是滿心疑惑,腦海裡翻滾著家主說過的話,完全沒搞明白把他叫去到底是為了什麼,回到家後,他更是被患得患失的母親摟在懷裡,許久才放開。
“家主叫你過去,到底是為了什麼?”母親的聲音裡充斥著孩子會被人奪走的恐慌,“他們是不是要把你帶到彆的地方關起來?我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是不是,是不是!”
草摩夾艱難地搖頭。
接到彆人的消息匆忙趕回來的父親,用了好一會兒才說服母親鬆開他們的兒子,早已陷入孩子被奪走的妄想中的母親,什麼勸解都聽不進去,喉嚨裡發出了尖銳的嘶鳴。
草摩夾雙手抱膝蹲在房間角落,不知道過了多久,臉上帶著明顯疲憊的父親過來推了推他。
“家主叫你去是有什麼事?”他問出了和母親一樣的問題。
草摩夾張了張嘴,他抬起頭去看父親,隻覺得這張臉上模糊一片,唯有眼睛的位置倒映出了一個小小的他自己。
“算了,你一個孩子又懂什麼。”
無力反駁家主的決定、也在安撫妻子上身心俱疲的父親歎了口氣,對於眼前的生活,他有種看不到希望的絕望,哪裡還有工夫去深究彆的東西。
第二天一早,家主派來的人出現在了門口。
照顧著慊人的仆婦,很是瞧不起這對連把孩子打理清爽的小事都做不好的夫妻,她們手腳麻利地收拾出一個裝著換洗衣物的包裹,用著禮貌、卻也高高在上的語氣帶走了草摩夾。
草摩夾一個人坐在後座上,很想縮成一團。
“我們……要去哪裡……”
無人回應。車帶著他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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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亞起了個大早,準備早餐的伽羅看到不用人叫就起了床的小姐,頗為驚訝地挑了挑眉。
“乾嘛,我不能起早一點嗎?”真理亞打了個哈欠從伽羅身邊路過,她昨晚幫著伽羅一起給慊人收拾房間,睡得比平日裡晚一些,“也不知道慊人喜不喜歡……”
“如果您把床頭放著的零食收起來,想必家主會更喜歡一些。”
草摩伽羅禮貌建議。
“我就不。”
草摩真理亞倔強拒絕。
她可是拉著阿綱在便利店裡挑了很久,把零食的配料表一個一個挨著看過,才挑選出了慊人可能會喜歡的款;特意擺在床頭位置,就是為了讓慊人看見,她才不是那種離開了草摩家就不管妹妹的狠心姐姐。
——說這話時視線沒有亂飄就更誠懇了。
兩個人吃了個簡單早飯,草摩伽羅開始了慣例的做家務,先是把舊衣服填進洗衣機,然後又去找了抹布,開始擦拭因為前天的雨而變得模糊起來的玻璃。
真理亞則是在沙發上坐立不安。
“怎麼這麼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