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兩個世界

春假的最後一天，草摩家早早就派人過來等在了真理亞家門口，慊人愣是讓他們等到了晚飯吃完才施施然地上了車。

而那些等了一天卻不敢有任何怨言的人就立在旁邊，低垂著頭——綱吉不知道是他們真的沒有怨言，還是不敢將怨念表露出來……總而言之，他們宛如會聽從指令的人偶，看著是人類卻毫無生氣。

站在兩米開外的綱吉突然打了個冷顫。

真理亞還是讓從前與慊人分彆那樣，細細叮囑著她各種需要注意的地方，最後向慊人保證，等到暑假她就會回去。“回去”這個詞像是某種開關，繃著小臉許久的慊人總算是笑了一下。

“那我就在家裡等你了哦，姐姐。”

慊人沒有說出再見。

升起的車窗隔開了兩人，緩速開去的車在道路儘頭拐彎，等到徹底看不見了，真理亞才伸了個懶腰，卸去了滿身疲憊，她歪歪頭打量了一眼綱吉，奇怪這人怎麼一副好像被什麼東西給震撼到的模樣。

“阿綱你是不太習慣草摩家的排場嗎？”

“……嗯，是有一些。”

綱吉回道，其實他更不適應的，是慊人的態度，他不好意思告訴真理亞，分彆那刻的慊人所帶來的距離感，比他這一周感受到的都更為強烈。

——你我並非同一世界之人。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察覺到人與人的不同。

“大家族就是很喜歡用這種方式來彰顯自家的特殊啦。”真理亞聳聳肩，“不這樣做的話，又怎麼來體現他們的家大業大呢——但真的很傻對不對，反正我是習慣不了……”

她又絮叨了一會兒，發現綱吉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乾脆揮手和他道彆。

“那明天見啦，阿綱拜拜。”

“明天見，真理亞。”

此刻，還在為自己那隱約察覺到的東西而心生抗拒的綱吉並沒有意識到，這隻是他未來那跌宕起伏、波瀾壯闊的人生裡遇見的一點小震撼——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餐準備去和真理亞一起上學的他，收到了來自母親的爆炸消息。

“阿綱，爸爸他可能過幾天就要回來了哦。”奈奈媽媽笑得甜蜜，“是昨天晚上打電話說的，但時間有點晚，就沒有立刻告訴你。”

綱吉去拿書包的動作一頓，“知道了。”

他像往常那樣出了門，像往常那樣和真理亞一起上學，像往常那樣度過了一整天……除了不時地跑個神，和往常沒有區彆。

“阿綱，你今天看起來有點不對勁哦。”

小公園裡，真理亞坐在王之寶座——也就是秋千上，晃悠著雙腿和一旁的綱吉說話，“升上了六年級會讓你產生這麼大的心理波動嗎？該不會是老師說的話嚇到你了吧。”

“啊？”綱吉麵露迷茫，他沒有聽清真理亞說了些什麼，“嚇到誰了？”

真理亞：“……”

她伸手摸了摸綱吉的額頭，嘀咕著也沒有發燒啊，怎麼人就莫名變傻了。

“我沒事。”綱吉搖搖頭，“算了，還是有點事吧……媽媽說爸爸幾天後可能要回來，我……我不知道怎麼說吧，反正就是……”

他這個吞吐著說話的樣子，像極了絞儘腦汁編作文的真理亞，重點突出一個詞，艱難。

“原來是這樣。”真理亞了然地點點頭，她倒是有點明白綱吉此刻的糾結，“怪不得今天村田叫你去踢足球你都沒去，原來問題在這裡——你爸爸回來不好麼？奈奈阿姨肯定很開心。”

“媽媽是挺開心的，早飯比平時豐盛了一倍。”

歎了口氣，綱吉把他的短發揉得更加淩亂，“我也沒有不開心，隻是覺得很奇怪……真理亞你的爸爸——抱歉，對不起，我不該提這個的。”

“沒關係，你又不是故意的。”

擺擺手，真理亞讓綱吉無須在意，“要是讓爸爸他知道我竟然會和彆人說起他，大概會很開心的吧，因為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而那個時候慊人還沒記事，連他長什麼樣都是後麵看了照片才知道。”

綱吉訥訥難言。

在真理亞這樣父親逝世的人麵前提起他對於父親的困擾，明知自己不是在炫耀，卻有了一種炫耀給對方看的心虛，他都後悔起為什麼要提起這個，在心裡罵了自己好半天。

“都說了沒關係了，你不要這麼自責啦。”

真理亞故作老成地拍了拍綱吉的肩膀，見小夥伴還是擰巴著小臉不說話，直接伸手把綱吉的臉往兩邊扯去，“那作為交換，你給我講講你爸爸是什麼樣的人吧，我隻看過照片，感覺人還蠻……開朗的？”

她找了個中性點的形容，替換掉了原本的活潑。

比起資料裡麵那些殘忍無情的文字，還是這個詞更適合摟著妻子抱著兒子，笑得一臉燦爛的沢田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