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誰能告訴她,說話歸說話,那個她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的,被皇帝喚作厭浥的男子,上前一步,直接站在了鐘輯熙靈魂所在的這塊磚上,俗稱踩在了她的大腦門上。
磚也是有尊嚴的。
鐘輯熙的靈魂在磚裡拚了命的衝撞,反抗,可是卻囿於囹圄之中,無法脫身。她在心裡惡狠狠地給這男子記上了黑賬,“待到我重回人世,我必報今日欺侮之仇!”
隻聽這位立於磚上的男子突然輕笑一聲,如珠玉落盤,不見其麵也知其必麵容皎皎,相貌堂堂。
鐘輯熙總感覺他在笑她,可轉念一想,怎麼可能呢,人磚殊途,心意怎麼可能相通,更何況她根本就不認識他。
“微臣還有其餘公務在身,就不耽誤陛下的時間了。改日,微臣定當攜美酒一壺,棗泥糕一籠來與陛下話家常。”那男子似是要告彆。
鐘輯熙鬆了一口氣,這難纏的男子終於要走了。他剛剛站在她這塊磚上的時候,雙腳似是不經意地在上麵摩挲。要不是她確定他倆壓根不認識,他壓根不知道她的存在,簡直都要懷疑這男子是在故意調戲她了。
她沒辦法平行著觀察每個人的麵部表情,自然也錯過了那男子離開時嘴角勾起的一抹戲謔。
“來人,宣皇後來禦前伺候。”石淳那股子慣有的高人一等的語氣,令人聽了就厭惡作嘔。
不過區區農家女,怎能登的如此大雅之堂。倒不是她看不起農家婦女,可是靠出賣色相、討好君王、誘人犯錯的心機女子,恐不能與擇鄰而居的孟氏婦人,為不沒弟弟英名而凜然赴死的刺客聶政之姐姐相提並論吧。
帝王之所,威儀所在。皇後係一國國母,更承擔著禮儀教化、知書明理的重要職責。可若醉心宮鬥,貪戀財名,將個人情愛托於帝王如蘆葦飄蕩不定的心思上,絲毫不念及社稷江山,甚至暗地裡乾些有損國家利益的事,是否還能被這浩浩天下尊稱一聲皇後,祝以九千歲呢?
答案不言而喻。
可那個倒黴蛋皇帝,到現在還被他的白月光皇後蒙在鼓裡。不知道她自遇見他起向北朔出賣了多少我大魏的機密,包括但不限於軍事、政治、經濟。更將我朝的邊防圖泄露給敵方。可憐我大魏軍人,錚錚鐵骨,技高力強,竟折在了無知皇帝的醉夢裡,成為美人酒杯下的亡魂。
“陛下今日得空了?妾可是好久都沒見過陛下了。”
“你呀,慣會折磨人。朕不過三日未得空,你就如此想念朕?”石淳寵溺地刮了刮白婉兒的鼻尖。
“都管那個罪後,通敵不說,還不知生前勾搭了什麼神啊鬼的,死後屍身都不知去了哪裡。”白婉兒躺在石淳身上,把她乾過的那些勾當全都一股腦的安在鐘輯熙的頭上。
“彆生氣啊婉兒,我已經吩咐下去了,等後日到了她的頭七,便派將厭浥將她的魂魄打散。這般惡毒婦人,可不要驚擾了朕與婉兒的後代福蔭。”石淳慌不迭安慰著懷裡將哭未哭的女子,外人看來一派郎情妾意,纏綿到底,可在鐘輯熙眼裡,隻是一對般配的該一起下地獄的齷齪男女。
“厭浥可真是陛下的福氣啊。比那個老古董不知好了多少,回頭陛下可得設宴多加讚賞他啊。”
“那是自然。”說罷,從聲音聽來,兩人便纏作一團,在明黃殿內行些不可言狀之事。
鐘輯熙窩在磚裡,自動隔絕外麵的那些靡靡之音。頭一次,她發現在磚裡也沒什麼不好的。尤其是在這宣明殿內。
宣明殿,類似於皇帝的書房。有些不方便在正殿上說的和做的事,便留待這裡解決。
雖然隻是一塊磚,可這裡能獲知的消息確是千金都無法買回的。先前說來也可笑,貴為皇後,卻因為女子之身,而隻能等待君王召幸,入男子議事之殿侍奉,而無法發表自己看法。
多少次,看見石淳被奸臣忽悠的團團轉,還應聲附和其狗屁不通的主張和論調,鐘輯熙隱在桌下的手緊緊攥住,卻又輕嘲一聲而鬆開。就算想說些什麼,以她女子之身,也隻會當做胡言亂語罷了。
待到那二人胡鬨完,已是子時。鐘輯熙揉了揉根本不存在的眉頭,輕歎一聲,打算入睡。
忽然聽得頭頂一陣響動,似來自空中,虛幻的有些不真切。
“哎喲,痛死我了。這是什麼鬼地方?姑奶奶我怎麼來了這?”帶著些埋怨的女聲好像從梁上傳來。
鐘輯熙從磚的角度向上看,梁上無人,那聲音似是從梁內傳來的。
還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