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山半腰處,鼓樂齊鳴,誦文之音沉穩似雲上而來,白煙嫋嫋直上,風吹不散,與天相接。
與緗色祭服不同的是隊中的兩點絳紅
山神廟左側,高聳的梅樹之上,綠梅與天色交相輝映在風中輕顫。
沅淮一襲青衣,坐在枝上,三千青絲無所拘束垂落而下,偶爾被梅枝勾起,綠梅悄然依偎。
又是一年一日的祭山節,今年卻多了分新意。
她看向山神廟前的祭壇,古樸肅穆,巫女著緗衣舞之。
羅衣從風,長袖交橫。駱驛飛散,颯擖合並。
衣袂翻飛間,巫女麵繪圖騰驚鴻一瞥,似雲燕玄鳥,又恍若精怪鬼魅,怪誕且莊嚴。
“祈神福之,族民便康,饒足無憂,驅邪避災……”
祭壇上,年逾古稀的巫祝舉綠萼過頭頂,獻花於山神,聲線平穩莊重。
她望向山神廟,目光虔誠,三拜後,繼續念唱祭詞。
梅枝在烈焰中燃燒,祭品在火光中的相襯下愈發清晰。
祭台下,絳紅色衣袍的修士目光停留在巫祝手中的綠萼上。
據巫女所言,綠萼花散,即山神同意了他們的請求。
“今劍宗仙人至,與某言曦山有秘境,須於深山發之。願山神許之。”
一刹那,萬籟俱寂,巫祝注視著山神廟前的石像,那是他們的神。
兩息間,她手心的綠萼梅碎成光點緩緩消散。
沅淮身形微動,方才消散的萼梅花體淺青透明,印著後方晴空,垂落在她的肩上。
她瞧著緗衣巫女身後的修士,看著他們因完成任務而喜悅的神色,起了興致。
秘境。
她怎麼不知道她的這座小山還藏著這麼有趣的東西。
祈福後,祭山禮還未結束,巫祝會領著族民口誦經文,沿山埋玉。
那兩位修士為表誠心,手持吉玉位於隊末,跟著橈族人往山內走去。
當隊尾之人的身影消失在灌叢間,沅淮身子一傾,肩上綠萼滑落墜地時,她已立於修士旁。
流暢地吟誦從身旁傳來,引得沅淮側目看向他們。
倒是有點兒誠意。
不過,他們走的方向,不是她埋垃圾的地方麼?
“劍宗……”沅淮停在原地,低聲呢喃。
適才那一眼,她剛好瞧見了那兩修士衣領上那精致華美的銀紋。
明晃晃的“劍宗”二字。
沅淮漫不經心地盯著他們腰間的佩劍,睫羽一壓,掩住了眸內的情緒:“真難聽。”
隊伍漸漸往裡走,奇花異果,玉石靈獸若隱若現。
為長的修士將這一切儘收眼底,有神靈庇護的山與其他山峰還真是不同。
劍宗山叢連綿不絕,神聖仙氣,但卻不似曦山,一草一木,一靈一器都恍若天成神賜。
他記下了所有的路線,回宗後彙報給師長,待日後試煉,也好避開這些靈物。
*
祭山禮完畢,已到夜深。
通訊石擺在桌上,映出一道人影。
那兩名修士站於前,一人詢問道:“據橈族巫祝所言,曦山山神已同意我們劍宗開秘境試煉。師父,我們何日才能歸宗?”
“儘早罷。”那道人影頓了頓,繼續道:“山神既已應允,那試煉大會由幾宗掌門協商後便能開啟。”
“長曄,祭山禮結束後,你們需好好答謝橈族巫祝,若沒有她,或許山神也不會應許。”
人影又道:“之後你們便儘快回宗,修煉之事應為重中之重。”
長曄躬身,回答:“弟子會處理好所有事宜後帶領師弟儘快趕回。”
通訊石閃爍後,歸於平靜,恢複成暗沉內斂的模樣。
“呼——”
長曄身後有人探頭,在看見人影消失後直起了身:“吃飯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驅劍趕路。”
他迫不及待地跑向餐飯桌,啃上了先前剛吃一半就被打斷的羊排,麵色滿足。
“蔡蔡,飯後隨我去後山處修習。”
長曄看著啃得正歡的蔡蔡圓潤的臉,提了句。
“又練?那這肉乾也一並吃了吧。”蔡蔡抬頭,安然接受等會兒的練劍時間,叼著一根牛肉乾,含糊不清道。
沒理會蔡蔡這見縫插針的飲食法。長曄退至窗邊,目光投向掛在綠萼梅樹梢上的月亮,綠梅輪廓點點,模糊了月亮的邊緣。
他年紀輕輕就到了元嬰修為,自從辟穀後,再看這些吃食不是太油就是過於甜膩。
對於蔡蔡的熱衷也隻是避開,不會過多乾涉,偶爾還會給他捎上新奇的零嘴。
長曄看向他小師弟鼓鼓囊囊的臉頰。算了,反正金丹期後,人人辟穀。
沅淮也厭食,她臥在榻上,隅中埋玉時,她離開祭祀隊伍,回到廟內,盯著淌了一地梅花瓣,神色莫辨。
它們不會再枯萎,不會再消散,隻留給沅淮一人。
沅淮垂眸,房內黑沉不可視,窗扇花紋繁雜精美,卻能擋住所有光線。
自她依托這山靈氣形成後,再沒有出過曦山。
橈族人不問世事,世代守著曦山圍著她,不能吸納萃取靈氣,也無法成為她出山的契機。
沅淮不喜劍乃至厭棄劍修,可現下出山的機會就擺在眼前……
她撐著下頜,陷入了思考。
長久的寂靜,自花窗猝然出現一抹光點,它蹦躂兩下,一躍而下。
刹那,光團蔓延,似春風一拂百花開,星光盈滿在沅淮身下盈滿整個房間。
小光團圓潤瑩白,蔥綠的眸子眨巴眨巴,上下彈跳幾下,往沅淮懷裡撞。
它是方才從窗外跳進來的,也是其他團子的頭頭。
沅淮睜眼,看著滿房間閃耀的花靈,指尖一挑,星光驟散,梅花飄零。
綠萼梅在她身邊待久了,自然而然地化作了花靈,漫山遍野地跑,閒暇時化為原型躺在地上,白占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