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檀眉沒那菩薩心腸去教化頑固,隻嬌矜頷首道:“既有異議,各位同年何不直接請求衙門複議?”
劉虎跟著生氣,“就是,明明自己技不如人,就撒潑打滾拿我們小姐出氣,還號稱是什麼讀書人呢?小氣!”
“你!”對方被個小丫鬟罵到臉上,頓時氣了個倒仰,“好啊,我這就去稟明知縣大人,撤了你的案首名頭!”
“請便。”
穆檀眉不屑理他如何發瘋,徑自回到客棧深居簡出起來,直到十來日後,縣試五場通畢,知縣正式放出了總榜。
一早出去候著發案的劉牛,興高采烈回來稟報,“大人!大人是案首!”
“怎麼回事?你細說說!”劉虎焦急道。
“鬨著複議的人多達五十數,知縣大人隻得應允了請命,不過咱們大人光明磊落,自然是核不出什麼岔子的,於是知縣大人為堵大家的口,直接謄用了咱們大人還有第二三名的考卷,就張貼在團案邊上,公之於眾!”
他大喘一口氣,繼續道:“外頭的人都說,這些人見識了女案首的真才實學,全灰溜溜走了!”
穆檀眉懸而未決的心總算跟著落下,暗道以往縣試不如其他考試嚴格,因此沒有公示頭名考卷的習慣,此次被她影響,日後奉符縣再考,必然會延續新例了。
公示考卷有益於公平,也算是促成了一樁好事。
穆檀眉心情大好,思及早前司延槿的“神機妙算”,連帶著看他也順眼了些,決定聽人一勸。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她早早完備了印信手續,徒留下奉符縣態度紛雜的一眾人,搶在城門落閉前,快車趕至了府城中。
乾封府傍山,與海右省城濟州不過一山陰陽之隔,但因曆代帝王祭天國祀皆行於此,論及城池規橅,自成一般浩蕩罡氣,抱樸含真之態。
相比省府的繁華,可謂獨具一格。
穹頂霞光把城廓和山影染得緋紅,穆檀眉靠著車窗,一邊進城一邊把兩旁的街景儘入眼簾。
這裡果然特彆,隻這一條主路上,竟落座了數家書肆和書院,其間另有一家名為“醫道”的醫館,門口高懸著一塊“免金”匾,店門大敞四開著。
她的馬車經過時,幾個小道士端著盆從醫館裡出來,衝著門前連潑帶撒起來,穆檀眉聞見熏人的酸味,對他們保有用沸醋消殺的習慣微微訝然。
整座城商業不豐,“文,醫,道”卻是隨處可見。
她大覺有趣,因有了經驗,知道這個點府衙早已下值,乾脆在乾封府裡慢悠悠轉了個遍,最後抱了一堆買給陸晚嬌並呂媽媽等人的小玩意兒,落下腳住店。
劉虎興致勃勃的在一旁收整,穆檀眉則靜了靜心,投入到了對府試的準備中。
府試設在四月,連續三場,不分主副,待考完上榜者即可獲“童生”名,準許前往省府考秀才了。
縱是穆檀眉一刻不耽擱,眼下離府試開考,也不過十五日了。
時間在各類考前準備下,顯得尤為不豐沛,穆檀眉忙著報名結保等事,一時也顧不得與青州和司延槿互通往來。
好在縣試時她大出了風頭,不管是凶名還是威名,總之一經傳至乾封府,在尋人結保等事上,她比從前籍籍無名時多了許多餘地。
穆檀眉一向心態好,有人譏諷她,她就笑而不理,有人陰陽怪氣想邀她赴約,給她使絆子,她就針尖麥芒的通通拒絕了去,一心隻把候考當做天下第一大事。
直到四月十五,穆檀眉過了子時,就披星戴月的朝著考院去了。
她吸取教訓規避麻煩,爭取第一個排在了入場隊伍的最前,卯時一刻,木桌後的胥吏打著嗬欠接過她的考引,險些以為自己沒醒過來,抬頭定睛一看,眼前端正立著的果真是個素麵小姑娘,一時間福至心靈。
原來這就是奉符縣今年出來的那位女案首啊!
當真,當真是特彆……
穆檀眉望一眼頭頂的圓月,不管對麵人愕然睜大的眼睛,從容不迫得邁入了考院。
府試人數是縣試數倍,考院更要大上許多,不知是否乾封知府有心安排,穆檀眉一路核驗搜身都未受阻,唯獨唱保時遇上了一點小意外。
執燈小童領著穆檀眉進院時,正巧對麵有一隊考子出了屋子,打頭的那個低著頭,微微弓著背,她怎麼看怎麼覺得惹眼。
倒並非是那人長得如何好看,而是他的身形,刻意的走姿,永給她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穆檀眉托著下巴,琢磨了許久,終於想起了一個人來——
這孫子,不就是盧荊嘛!
沒想到他一個逃犯,沒過上老鼠一樣東躲西藏的日子,居然搖身一變換了姓名,堂而皇之的下場科考了?
穆檀眉臉色黑了黑,他能出現在這裡,定是在乾封下轄的其他縣城考取了資格,大獻戶籍管理嚴格,涉及科舉更是嚴上加嚴,不存在私下瞞天過海的可能。
除非是盧家攀扯上了一縣之官,讓知縣親自為他操刀開道的。
隻是不知道盧荊如此神通廣大,怎會趕在本屆應考?
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是案首身份,必定會在今科下場嗎?
穆檀眉邊走邊沉吟,不想丁字某號房裡,化名黃庭的盧荊正在心存僥幸。
盧荊緊張的滿頭大汗,他不敢動作太大,怕萬一和姓穆的撞在同一字考舍裡,真讓對方撞見,隻敢匆忙用袖子擦了擦臉,埋頭假作沒有睡醒,心裡卻把穆檀眉恨了千百遍。
他一路隱姓埋名,連縣試都不敢全力以赴,隻中了個不上不下的名次,生怕引起彆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