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縣卻誰也沒看,直奔穆檀眉而來!
桌上人滿嘴的賀詞落了個空,俱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前途無量夏大人,在一個半大丫頭麵前,半彎下身子,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夏崇意笑眼彎彎地問:“吃好了嗎,合不合口?”
穆檀眉也愣了愣,她微微點了下頭,坦白道:“吃好了,多謝三舅舅款待。”
三,三舅舅?
一座眾人的表情立時精彩起來,董牧午更是驚羨失色,他坐倒在椅上,頭腦飛速轉動,居然還真被他從記憶中搜尋出了一個人來!
姓穆,莫不就是那個舉家報忠,被陛下特賜功名身的穆家孤女?
他家累世鄉紳,族中嫡枝不乏聞人名仕,自是消息靈通,且就前幾日傳來的消息,這小女子,甚至當真中了小三元,躍升為士!
本以為輔國將軍府這麼多年對她不聞不問,已是棄之不理,誰想人家親情甚濃!
難怪啊難怪,她一個姑娘家,有本事出現在這裡,董牧午老臉微紅。
他不過是臉紅,其他才嚼過穆檀眉舌根之人,卻是如坐針氈,如芒刺背起來,本是想與新知縣大人討個巧,怎麼就先辱及了人家家人?
穆檀眉的心情也很微妙,她自從來到這個世上,從未見過與她血脈相連之人,唯一接近親人的人,就是陸晚嬌。
她不怕什麼孤身一人,即使人人將她看作孤女,她也對此漠不關心,隻是置身事外。
可如今見到了夏崇意,她才恍然覺得,自己不是什麼漂浮不定的過客,而是一個切實的人。
為什麼?是因為受到原有記憶和情感投射的影響嗎?
穆檀眉心裡彆扭,覺得奇怪,夏崇意此刻卻比她心裡更彆扭。
他和穆檀眉不一樣,對早亡的姑母姑父,他是有深刻記憶和強烈情感的,也因此麵對這張極為熟悉的臉,他瞬間被喚起了那分從未啟動過的親情。
祖父所言甚是,穆檀眉與他們的關係就是打斷骨頭連著筋,任家中的人見了這張臉,都說不出不字。
何況她還如此出眾,縱然在旁人眼中是一種不合時宜的出眾,但不妨礙他的欣賞。
夏崇意懇切地感慨,“我聽聞你才中了小三元,還是在海右這等能才輩出之地,真是了不起!”
穆檀眉忙恭謹道:“上承陛下天恩,幸不辱命。”
這話一出,廳堂中心思各異的眾人,俱是啞口無言,是了,任穆家這小姑娘如何驚世駭俗,也是陛下屬意的,由不得他們說三道四。
見她說話謹慎,夏崇意心知她不欲聲張,就將滿腹的話暫時壓了壓,轉頭另斟滿了一杯酒落座,不失恭肅的衝著眾人遙遙一敬。
“諸位今日的情誼,夏某心領了!”
他換了稱謂,在場眾人皆是人精,見知縣大人領情,高高興興重新將這場接風宴熱了起來。
穆檀眉身處風眼,感受最深,就比如方才還自命高傲的老董,眼下仿佛心甘情願地做起了她的布菜丫鬟,仗著二人有過幾句寒暄交情,那叫一個言辭熱切。
穆檀眉性子穩,不聲不響的一一應付了,不僅自己沒吃虧,身周幾人自覺與知縣大人家攀上關係,也都是心滿意足,開開心心。
唯獨那額發卷曲的少年人一個,對穆檀眉始終如一。
倒不是對她視若無睹,置之不理,隻是此人行事作風,很是分得清主次內外之彆,他對宴上憑空出現一個小姑娘,自然是好奇的,但也不過是多流連一二。
待大家都套清了出身關係,這人的身份,還是一團迷霧。
穆檀眉冷眼見夏崇意是有意,不將注意力帶到這人身上,偏偏舉手投足對他不失敬意,多有照顧的樣子,心下不免猜測。
誰想散場後,夏崇意再三留她敘話時,穆檀眉在知縣府的正院,再次見到了他。
“又見麵了。”穆檀眉怔了怔,客氣一揖。
對方直勾勾地看了她片刻,忽地展顏挑眉問:“你是生在九邊的?”
穆檀眉猝不及防,點點頭再又搖頭,“聽說是這樣,但我記事起就住在陸家,對九邊並無印象。”
這個答案顯然讓對麵的人很失望,他嘴角一抿,坐向一旁,神情一瞬間有些懶散。
“也是,你們這些世族女,都是對邊境惟恐避之不及。”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問,“不過你有些不同,聽說你不愛紅妝,隻喜歡看書?”
穆檀眉微微蹙眉,知道對方的不禮貌,多半是有意想要冒犯她。
雖不明白緣由,她仍是穩住心態,麵色沉穩的答道:“我是個科考之人,讀書做文章是我分內之事,哪裡奇怪?”
她視線微動,將那人上下細細打量一番,最終停在他出挑俊秀的臉上,語帶審視之意的問:“倒是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