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翠林修竹在日色空蒙中生長,越發茂盛,比屋簷還要高些。
風吹打竹葉,恍若水麵波動,以微妙的動靜反襯心思的縹緲。
鸚鵡麻雀叫聲傳到書房中——
“丞相,恕季遷難當大任,您交代的任務季遷無法完成。”
殷季遷掀袍而跪,挺直了腰板等他責罰,水雲錦材質的麵料本應飄然恣肆,此刻卻沾染了地上滾滾的灰塵。
他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慕深也不免愣了一愣,忙伸手扶他起來:“不,季遷你做的很好。”
慕相的話來的奇怪,地上跪著的殷季遷聽見,眼中透出驚異。
慕深緩緩道來:“昨日我聽連重講,秋齡已將自己心事告訴了他。她說自己已經對你心有所屬。”
她們雖不曾深交,可秋齡算是一見鐘情,將心默默賦予了他。
“她是老夫的義女,”
所以……
“所以,季遷你不妨試著去接受她,像她心悅與你一般心悅於她。”慕深拍拍他手勸道。
待到他情深之時,再命秋齡狠狠棄了他,這樣,他這情種之因豈不就輕易地化解了嗎?慕深眼中深意一閃而過。
今日所說句句令他心生煩悶,又望見慕相期望的目光,殷季遷隻得認真敷衍,“那...季遷試試。”
慕深帶著笑意的眼睛凝視著他,二人又聊了幾句才將他送走。
“出來罷。”
偌大的書房裡,有一身形纖妙的女子緩緩自陰暗的書架後走出,仔細觀察,氣場與昨日微微不同。
“丞相大人,秋齡鬥膽提個要求。”女子不卑不亢。
慕深冷笑一聲,“你是不是想說,此次任務,你當真心悅與他?”
一名小小的女子他自然不放在眼中,任務沒有辦好不說,還敢再提要求,真當他慕深是個紙老虎?
“是。秋齡雖然與參政大人接觸不多,可是對他的仰慕之情如日月長輝。”感情上的事誰又能猜得透呢。
“今日要說的話很簡單,我既然成了您的義女,就請您讓我以丞相義女的身份嫁入參政府。”她想要的不多,就看他能不能給得起了。
慕深縱橫官場多年,將人心摸得一清二楚,如何不知道秋齡此話是一種赤裸裸的威脅。
若是不遂她願,待殷季遷有朝一日得知自己算計於他,恐怕會立刻倒戈,轉頭去輔助秦明觀也極有可能。
秋齡胸有成竹,既然是她負責了這次任務,就相當於題眼已經把握在自己手中,餘下的,全憑個人。
若是她成了參政大人的正室,名義上又是丞相的義女,左右斡固雙方勢力,也不是不好。
“此事待我思考思考,你先退下。”慕相拂袖,轉頭麵向牆上的大幅書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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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夏末,溫度不似之前那般炎熱,一切恰到好處,愜人的旭陽攀升到天邊,一點點向上移動。
昨夜還下過一場雨,地上有些濕滑,積水堆在路邊,又不引人注目。
趕車的是新來侍候的斑林,他迎著風再次確認,“大人,咱們要回參政府?”
此時恰好街邊小販的聲音響起——“賣糖葫蘆嘍。”
窈青已經許久沒嘗過山裡紅的酸味兒了,不妨買一隻給她,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停車。”男子沉冷的嗓音動聽,誰也料不到他是要為了嬌妾歡心,才下車去買糖葫蘆。
斑林耳朵靈,及時停車,將馬驅到了一旁停下。車上下來一衣著低調的人,走到小販身邊,掃了一眼那柴草棍,“糖葫蘆要怎麼賣?”
小販手裡拄著一人腰粗的柴草紮,上麵插了若乾鮮紅的冰糖葫蘆,紅球連成一串,看起來就能使人胃口大開。
“不貴,三文錢一串兒。”
“給我拿兩串。”殷季遷掏出一碇銀子給他,轉手接過了兩串糖葫蘆。
正當他要登車,方寸之外有女子嬌吟聲,仔細去看正是秋齡。
她方才走路不慎,誤踩了道路邊上的泥水灘,還崴了腳半伏在地上,衣裙也有些染臟。
“秋齡姑娘?”殷季遷離她半尺,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
秋齡一身淺杏色繡花衣裙不免被這泥水弄臟,“殷大人?”她似乎也沒想到會遇見他。
隻是自己崴了腳,實在使不上力站起來,隻能一邊揉著腳踝一邊請他幫忙:“方才是我大意,現在腳崴了,能否請您扶我去就近的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