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衣少年郎一出聲,周遭陡然靜默。謝青嵐頂著那些質疑驚愕的目光,尷尬地笑了笑,往謝離身後躲。
謝青嵐:彆光看我啊。這旁邊的魔頭也是大善之人呢,更可怕。
可誰曉得少年郎卻是連看都不看謝離,翻身下馬,專程繞開謝離,朝她伸手。但手剛伸出半截,就被一陣無形的力道攔在空中。
他微微蹙眉,望向謝離。
“……公子,可否讓我跟這位妹妹說兩句話?”
謝離似笑非笑:“我出手攔你了?”
他挽著雙手,並未碰到紫衣少年半分。可明眼人都能瞧見,少年手腕不知何時貼上了一張泛著黑氣的黃符,也是這張符,叫他前也不能,退也不能,甚至還在逐漸發燙,燒灼得他手背微微顫抖。
鳴天城遠離仙山,城中百姓並無人接觸過修仙之道。公良一族雖有神明庇護劍術高強,但不通符籙法陣,此時碰上這等人物,根本沒有招架還手的餘地。
沒想到大善之人身邊竟有這等高手。
男子心中詫異,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謝離,當即明白這不是他能招惹的人物。
“公子怕是誤會了。”他柔和道,“我乃是公良家的二子公良意,因聽聞城門處神像有異動,知曉有大善之人現世,便追過來尋找,並無惡意。”
“相反,出門前父親還叮囑我定要以重禮迎接。不然您瞧,我帶來的這支隊伍就是專程千裡相迎各位貴客的。”
他另一隻指指身後大批人群。
謝青嵐躲在謝離背後,露出半個腦袋,試圖掙紮。
“我不是什麼大善之人,你們認錯了。”
公良意一雙桃花眼彎起,“這位妹妹,你是不是,可不由你我決斷。神像都動了,那自然是不會出錯的。”
“家父已在府中等候多時,各位不如先跟我回去吧。一直在這也有礙各位鄉親們出行,是也不是?”
“……”謝青嵐非常不想去公良府,她有種強烈的預感,自己一去公良府保準要出事。
但是求封吾沒有用,男主就是個呆子。她隻好壯著膽子扯了扯謝離的衣擺,佯裝害怕道:“謝仙長,聽說公良家的人都很蠻橫,咱要不彆去了吧,還得找槐陽鎮的村民呢。”
“你害怕?”謝離歪了下頭,看向她。
謝青嵐嗯嗯啊啊地點頭。
“我看你剛剛臥地不起的姿態,可不像害怕。”
“這……”謝青嵐尬笑,“這不是事出有因嗎。仙長,大仙長好仙長,咱彆去了。”
“看來你是真不想去。”謝離點頭,“那行。”
謝青嵐喜上心頭,以為謝離會回絕公良意的請求。但萬萬沒想到,他卻從未如此爽快地點頭,“可以去。”
謝青嵐:……就不該相信反派!
“但公良家不妨先給我個解釋。”謝離又道。
公良意微愣,“貴客有何吩咐?”
謝離抬了手,將“我很不開心”幾個字寫在臉上的謝青嵐從背後拽出來,指尖在她的胳膊和腿上分彆點了點,“我家小友的手和腿都被公良家的馬撞壞了,你說說,這該怎麼賠?”
公良意聞言,立馬扭頭看向自家妹妹。公良萬宜赤紅著一張臉,想要反駁,但她貴為公良家的千金,卻一對上謝離的眼神就嚇得渾身哆嗦毛骨悚然,想要駁斥的話半個字都擠不出來。
“這……我家妹妹生性暴烈,不如就讓她給這位妹妹賠個不是——”
謝離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我家小友最擅劍術,符籙等法術修為最末,可如今手毀了,腿也毀了,公良小友,這可不是一句賠禮道歉就能解決的。”
一字一句道:“若她後半生再拿不到刀劍,你當然如何?”
“……這。”
謝離的每個字都如同重錘一般敲進公良意的心裡,竟讓他真的生出濃濃的愧疚之情,眼底滿含著歉意朝她投來目光。
謝青嵐:…………
她隻是被擦破了皮,為什麼這群人說的她好像半身殘疾了一樣啊!而且說好的回絕呢!
“仙長,其實我沒有那麼嚴重。我隻是說不要叨擾公良家比較好,畢竟我們還有急事對吧。”
“你這手和腳不就是急事嗎?”謝離反問。
謝青嵐語塞。
她現在合理懷疑謝離是在公報私仇,不就是躲石塊的時候鑽進他的法陣裡嗎,那麼大塊法陣隻給一個人躲多可惜啊,至於這麼小心眼嗎。
“二人放心,既是公良家人做錯的事,自然會妥善處理,絕不偏心。但也得等各位到了公良府,我們才能再好好商議不是?”
“而且我等不會浪費各位太多時間,若是可以,我也可以派人替各位去處理急事。公良家雖無通天的本領,但在鳴天城內做一件事還是易如反掌的。”
公良意生怕他們拒絕,就連進了公良府後的衣食住行都同他們報備齊全。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拒絕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況且看謝離的意思,也不是不想去公良府。
謝青嵐憂傷又悲哀地仰頭流淚。
果然,炮灰的選擇是沒有餘地的。
“那就去吧,不過。”她很快又直起腰杆來,指向公良萬宜,“她得給我和那小孩道歉。”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以公良萬宜不情不願的道歉告終。
滿大街的人紛紛散去,重新整理自己被撞翻的鋪子。謝離和封吾等人上馬先行,謝青嵐則被公良萬宜催促著上馬車。
她瞅了眼奢靡華麗的寶馬香車,看向一直躲在鋪子後的小男孩。
對方隻穿了件單衣,骨瘦如柴,像根搖搖欲墜的枯竹子,在初春的寒天裡瑟瑟發抖。謝青嵐偷偷拉住他,將懷裡的幾張銀票都塞進男孩手中。這都是她剛剛碰瓷的時候順手從地上撿的,想來應該沒多少人注意到。
她塞了銀票後,快步溜到馬車上。
這一幕被謝離清清楚楚地收進眼底。
他眸光閃爍了兩下,不知道在想什麼。身側封吾也瞧見了剛剛那一幕,心中柔軟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