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不能理解,為什麼吃著這麼好吃的飯菜,爸爸媽媽的眼裡卻都是淚水。
估計是午睡時,肚子受了涼。剛吃完飯,我就難受得想吐,我跑到廁所把飯菜都吐光了。我朝媽媽撒嬌,說我的胃好難受。媽媽隻是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然後唱著歌,把我哄睡了。
媽媽說,崽崽聽話,快睡覺,睡著了,就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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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我被濃烈的煙味嗆醒,我跑出房間一看,發現廚房著火了。我焦急地跑到爸爸媽媽的房間,他們正在睡覺。
“爸爸,媽媽,廚房著火了。爸爸,媽媽,爸爸……”可是無論我怎麼撕心裂肺地喊他們,無論我怎麼搖晃他們的身體,他們的雙眼始終閉著,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我慌慌張張地拿起座機報了警,可那時候的我很小也很愚蠢,我並不知道發生火災需要打給119,而不是110。
警察詢問我家的地址,我隻能吚吚嗚嗚地說著,我根本記不清我家的地址。我的情緒開始崩潰,我開始哭。後來,無論警察怎麼勸我冷靜,我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那句話:“我家著火了,救救我爸爸,救救我媽媽,救救我……”
我不知道電話是什麼時候掛斷的。
突然,我發了瘋似地衝到大門,試圖開門,可是門打不開。我又拿起板凳試圖開窗,窗也打不開。任何求生的通道,可以離開這個牢籠的出口都被封鎖了。
我再次絕望地回到爸爸媽媽的房間,失聲痛哭。
後來我哭累了,我爬上他們的床,睡到他們的中間,像平日那樣不吵不鬨。
我抱著我最親愛的爸爸和媽媽,我學著他們那樣,乖乖地閉上眼。
這一刻,我明白了,我以後再也看不到我的爸爸媽媽,再也聽不到他們叫我崽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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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越來越濃烈的煙味嗆得我窒息,我不停地咳嗽,瀕臨死亡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受,我的求生欲在這一刻迸發。
我艱難地睜開雙眼,我不想死,我想活著。
我冒著濃煙去找了幾張毛巾,打濕後,一張蓋上爸爸的口鼻,一張蓋住媽媽的口鼻。我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正確的,但我看到電視上遇到火災都是這樣急救的。
隻是我沒想到這將是我見他們的最後一麵,白色的毛巾就像蓋住死人的布一樣,蓋住了他們的臉。
也蓋住了我最後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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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勢不知不覺蔓延到爸爸媽媽的房間,我開始昏昏欲睡。
在絕望邊緣掙紮的最後一瞬間,我恍惚間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神衝進了火海。
我被神輕輕地抱起,我知道,我得救了。
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緊緊攥著他的襯衫,即使他的襯衫被我的手留下了兩個黑印子,我也不願意放開。我虛弱地懇求著神,“救救我的爸爸媽媽,求求你救救他們……”
說完,我便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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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神就是陸遠。他本來在A市做暑假兼職,但是收到了我爸媽的一條短信:阿遠,彆再回南城了。
他察覺不對勁,連忙坐車回南城。但還是來晚了一步,我爸媽還是死了。
死因是,吃了大量的安眠藥,瓦斯中毒以及火災燒傷,沒有任何退路的死亡之路,真是絕情。
因為陸遠,我陰差陽錯地活了下來。他是我的神,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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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陸遠一直陪著我,幫我爸媽辦了葬禮。
爸媽死後,保險公司給了我一筆死亡賠償金,由我的監護人保管。
我跪在爸媽的墓碑前,聽著那群假仁假義的親戚爭吵著要收養我。我悶悶地低著頭,一點也不想聽到他們的聲音。
但是陸遠接下來的一番話讓在場的人都閉上了嘴。
“各位長輩,你們先聽我說幾句。我已經把我哥嫂的死亡賠償金存到銀行,並且同銀行的工作人員簽訂了一份協議。工作人員按照小川年齡進行了一份規劃,小川的監護人每年可以定期取出一筆小川的生活費和學費,直到小川大學畢業。”
他這話一說,剛剛吵著要養我的親戚都開始推辭,畢竟誰也不願意幫彆人養兒子吧?有的說家裡揭不開鍋,有的說還要供大學生,還有的說……反正各式各樣的爛借口。
我突然沒那麼難受了,雖然我可能會流浪街頭,但總比去寄人籬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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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陸遠,我的神,他沒有拋棄我。
他從人群中走到我麵前,輕輕喚了一聲我的小名,“小川。”
他那時的聲音比所有人都要溫柔好聽,他說出了那句我最想聽的話。
他說,“小川,跟叔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