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赭石剛踏進梨香院,還未去拜見薛姨媽就透過窗看見林黛玉與薛寶釵二人眼淚漣漣,互相拿帕子替對方擦著淚。
“你們這是怎麼了?”
薛寶釵驟然聽林赭石問起,眼中含著的淚不由落下:“我哥哥惹了禍事,被彆人打傷,如今已經高燒不退二日有餘。”
現在這個時代,高燒可是會出人命的。
林赭石眉頭緊鎖,三兩步進入房內,邊走邊問道:“可請了禦醫?”
薛寶釵望著林赭石關切的眼神,眼淚連珠似的滾落:“托宮裡的關係找了趙太醫,姨母也派人請了府裡慣熟的王太醫。他們也開了方子,可我哥哥就是不見好轉,剛才家裡仆婦給我母親回話,說我哥哥如今怕是不好了,母親讓我收拾東西回去見他最後一麵。”
林黛玉也在一旁拿著帕子輕輕擦拭著眼角的淚。
林赭石這才注意到本就雪洞似的房內如今是一件玩器也無,桌上隻有林黛玉帶來的盒子,裡麵裝著的是她與薛寶釵二人的詩句。
林赭石在心中微微歎息,將二人攬入懷中,輕輕拍著背安慰道:“好妹妹,莫哭了。”
又讓白芍找人要水,林黛玉和薛寶釵洗完臉後,林赭石一邊替林黛玉抹著香膏一邊聽薛寶釵細細地講明這件事。
“不怕姐姐笑話,我哥哥前幾日又犯了好色的老毛病,想要強要了天仙樓的歌女,卻不曾想與吳大將軍家的幼子起了衝突。他在金陵又渾慣了,一時氣惱便親自下場,在混亂中被打成重傷。這些都是三日前的事情了,這三日以來,請來的大夫沒有二十也有十五了,都勸我們早日開始準備他的後事,竟沒有一個說能治好的。”
林黛玉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林赭石點了點林黛玉的額頭,自己臉上也是神情嚴肅。她並不在意薛蟠,對他這個下場也隻是覺得天道好輪回罷了。隻是時間到底是早了點,薛寶釵如今還太年幼。
前些日子薛寶釵還同自己說起自從她父親死後,就有夥計欺負薛蟠年少不諳世事,致使京中幾處生意虧損。若是薛蟠死了,隻留下薛姨媽和薛寶釵二人,寡母孤女,恐怕這家業也是守不住的,畢竟薛姨媽也不是做生意的好手,又是個優柔寡斷的性子,難聽點就是軟弱無能沒有主見。
林赭石看著仍在傷心的薛寶釵安慰道:“府上相熟的太醫都是常給達官貴人看富貴病的,論治起跌打損傷說不定還沒有外麵專治外傷的尋常大夫醫術高超。”
隻是這國公府靠軍功起家,如今內務是王夫人管著,她又是薛蟠的姨媽,替他請個善治外傷的大夫不是輕而易舉嗎?況且王子騰升了九省統製,就算賈家如今在軍中威望弱,找不到好大夫,何不托王府找幾個軍中善治跌打損傷的大夫?
薛寶釵自胎裡就帶著一股熱毒,久病成醫也通曉幾分醫理。自然懂得這個道理,她也不是沒同母親講過,隻不過自己年幼,到底人微言輕,他們都不放在心上罷了。況且那吳家勢大,隻打死了一個仆人便了結了此事。薛寶釵雖傷心氣憤自家以及親戚家不能替哥哥主持公道,又驚覺自家從前在金陵時仗著權勢所做事情與吳家無異,內心惶惶不安,又憂慮又操心,以至形容消瘦。
林赭石看著薛寶釵聽了這話後傷心中帶點憤怒的神色也心下了然,她們不是沒有請親戚奔走,恐怕是兩家都不願意沾薛蟠這個燙手山芋,隻是做了麵子情請了太醫敷衍罷了,說到底薛蟠生死對他們的影響也不大,倒不如說死了更好,這樣薛姨媽無依無靠自然會向自己的兄弟姐妹求助。
兄弟姐妹,林赭石在心中默念,或許王家兄妹年少時也像現在的薛寶釵與薛蟠一樣感情深厚,時移世易,那點感情也隨著時間的消磨到如今也所剩不多了。
雖然薛蟠是個混蛋,不可否認他對於薛寶釵是極重要的人,待薛寶釵與薛姨媽也是極好的。況且林赭石自己也是有兄弟姐妹的,一時也有點感同身受起來。
林赭石掃過薛寶釵攢著袖子的手以及被眼淚浸濕的帕子,緩緩開口:“妹妹可知道西方的傳教士。”
薛寶釵輕輕點頭,她自然是知道的,族中也有不少做海外生意的,免不了與這些人打交道。
“西方人有一種叫金雞納霜的神藥,能治瘧疾。”
薛寶釵臉色微微變了變,抖著手拉住林赭石:“莫非這藥也能退燒不成!”
林赭石搖頭:“西方人的醫術與我們不同,我們講究整體論治,是標本兼治的法子。他們則善於治標。我想著他們既然有治瘧疾的神藥,說不定也有退燒的方法。”
林赭石也不知道西方醫學如今到了什麼程度,隻不過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
“如今你兄長高燒不退,若是找不到瘡科聖手,去尋傳教士也是一個另辟蹊徑的法子。”
薛寶釵思路豁然開朗,含淚笑著謝過林赭石。
三人也未聊幾句,薛姨媽身邊的同喜就來傳話,說薛姨媽喊薛寶釵與她一同回薛家的宅子。
林赭石與林黛玉也不多呆,在門口拜彆了薛姨媽同薛寶釵,兩人又緊挨著乘著一輛轎子去往李紈的院子。
路上林黛玉看著大雪簌簌落下,低聲問道:“為什麼薛姐姐當時不願意同我們說呢?”
幾個月下來林黛玉同薛寶釵早已處成了閨中密友,整日寶姐姐不離口。卻沒想到薛寶釵家中發生大事甚至不願意主動向她們提起商量,若非今日她主動問起,寶姐姐估計還要瞞下去。
林赭石攬著林黛玉,替她將幾縷發絲摟到耳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