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自認人活一世,就應當努力上進,不能碌碌無為。
所以雖然隻是宮中的一個小小才人,也不能放棄希望,人家皇太後一開始都隻是一個宮女,自己這起點已經不算低了,說不定今後母儀天下的就是自己呢?
於是她步步為營,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裡拚搏了十年光陰,總算是登上了皇貴妃的寶座。
但很可惜,與那深情的太上皇不同,現任皇帝是個暴虐又絕情的主兒,今天對你笑容滿麵,明天就有可能讓你血灑世間。
蘇顏如履薄冰了一輩子,還是不小心出了差錯,被皇帝賜下了三尺白綾。
其實蘇顏還有機會去爭取一線生機,但當她看到那些陪伴左右多年的宮女太監們被亂棍打死在自己的宮門前時,她已經沒了那個心情去向皇帝求饒。
“小桃……小桃你睜開眼啊。”
這位貼身侍女從進入這宮牆時起就陪伴在自己身邊,她的遭遇其實也是蘇顏一路的縮影。
當她還是個才人時,小桃外出辦事都不得不對其他宮女太監低聲下氣,尤其是那些品級比她高的妃嬪的下人。
當她的地位水漲船高,小桃也成了被人巴結的對象,小金庫日益充實。
如今她自身難保,身邊人更是像破瓦片一樣被人隨意摔碎在地。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無法接受,如果說她真的做錯了事,那這條命儘管拿去,可為什麼要當著自己的麵將她重視的人全部奪走?
她看向站在不遠處那個被眾星捧月的男子,他眼中的不屑和冷漠,讓她過去的種種討好和獻媚都成為了笑話。
努力半生,結果因為對方的一句話,便跌落雲端。
她恨,恨那個把他人當螻蟻的皇帝,恨那些落井下石的妃嬪,更恨無端追求地位的自己。
蘇顏拔下頭上的簪子,毫不猶豫地刺入了自己的脖頸,可惜那些人離得太遠,這噴湧出的鮮血連他們的衣角都沾染不上。
她隻是希望用這樣的死法進行最後的抗議。
皇帝微微皺眉,他是個喜歡將一切都控製在手心的男人,既然賜給了蘇顏白綾,就是決定了她的死法,像她這樣的行為根本就是在忤逆自己。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意義了,蘇顏沒什麼家人,身邊的下人也被自己全部處死了,眼下是真沒辦法再懲罰她什麼了,除非皇帝有鞭屍的愛好。
然而就在他打算拂袖而去的時候,身後好像有什麼東西炸裂開來,隨後他清楚地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在向後流去。
待到皇帝回頭看去,隻見滿身是血的蘇顏緩緩站起,滿頭秀發胡亂飛舞,血紅雙眼死死盯向前方,其中倒映出皇帝一行的身影。
這便是皇帝最後看到的景象。
那一日,富麗堂皇的宮城之中血流成河,心中怨念導致蘇顏化身厲鬼,殺死所能觸及到的每一個生靈,連宮門口的野狗都不放過。
就在她要衝破宮門,殺向外城的時候,東南西北四方出現了四道身影。
一位青年,身穿銀甲紅袍,手握三尺長劍,氣定神閒,踏空而來,劍尖直指蘇顏,周身顯現出一條金黃蒼龍,咆哮如雷。
一位老翁,頭戴鬥笠,一手持釣竿,一手握煙袋,盤膝於雲上,悄然而至,吸一口旱煙,吐出大片煙霧,化作飛天遊魚聚於身旁。
一位學子,不看前路,隻識手中書卷,搖頭晃腦,似有感悟,忽地取出毛筆,憑空寫下幾行大字: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一位夫人,衣著華美,肌若凝脂,手中捧著一枝牡丹,微微歎氣,花瓣上凝成無數虛影,隨風飛起,絢爛奪目。
再之後的事情,蘇顏就記不得了。
隻知道當她再次醒來時,身邊站著黑白無常,眼前坐著紅袍判官。
“蘇顏,二十八歲,因怨成魔,造就殺孽,害人無數,判你至刀山地獄服刑一百年。”
蘇顏聽完,隻是咬緊嘴唇,一言不發。
“你,可是不服?”
“沒錯,憑什麼我要受罰?”
“你殺死的人數沒有上萬,也有數千,自然當罰,念在這並非出自你本心,而是怨念驅使,所以便從寬發落。即便如此,你仍不服氣嗎?”
“我的確是殺死了很多人,但那是他們活該!他們害死的人比我多得多……反正那個狗皇帝肯定比我多!憑什麼隻有我要受罰?”
“不,都要受罰,隻是這公堂一次隻審一個罷了。你說的那個皇帝草芥人命,欺善淩弱,本來當入油鍋地獄服刑三百年。”
蘇顏心裡突然就平衡了不少,但隨即又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什麼叫‘本來’?”
“你當時由於怨念化作厲鬼,在你周圍死去的生靈一般會直接魂飛魄散,再無輪回可能。所以不是我們不想罰那個皇帝,而是連一縷殘魂都找不到了,怎麼處罰?”
“額……”
“其實如果你隻是殺死了這些人,對你從輕發落的結果就隻是去刀山地獄象征性地呆兩天罷了,但因為你徹底斬斷他們的生機,斷了他們的輪回,處罰才會如此嚴重。”
“行吧,反正也算是親手報了仇,隨便你們怎麼罰吧。”
“嗯,黑白無常,帶她去服刑吧。”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