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寒英手裡抱著的乾柴掉落,其中一捆還結結實實砸到了腳上,她哎喲叫了一聲,往後退了兩步。
江離穿著墨色的衣袍與陰暗的牆角幾乎融為一體,他頭上用一條鬆鬆垮垮的布帶束起長發,鬢邊兩縷發絲沒有束好,隨著微風在他耳側左右滑動,因為他身形消瘦,這樣一套簡單的搭配竟讓他穿出幾分清冷神君的味道。
“你怎麼不出聲啊?”
趙寒英移開視線,直接大大咧咧地坐在的那堆柴旁邊,也不顧自己身上的錦袍是不是會沾染泥土,她脫掉鞋子,看到襪上已經滲出了血絲,齜牙咧嘴地用手碰了一下被砸到的地方。
她揉完痛處,然後就這樣大剌剌的坐在地上抬眼看江離,誰知他偏過頭沒再看她,耳邊竟漲得通紅。
“哎?你害羞啊?”
趙寒英眼底泛笑,明知故問道,誰知江離這次沒有選擇無視她,他聲音淡淡,陳述事實道:“你是女孩子。”
趙寒英笑得更厲害了,拉著聲音故意嬌滴滴地又問:“女孩子又怎麼了?”
江離端正刻板地學著大人說話的口吻,“女孩子的腳不能隨便給彆人看。”
趙寒英看江離的臉快要紅炸了,心中也收斂了那股繼續逗他的心思,乖巧地哦了一聲,然後繼續坐在那捆乾柴上,也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
還是江離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臉已經不如先前那麼紅了,他問:“趙姑娘不回家去嗎?”
趙寒英故意說:“腳痛,可能走不回去了,不如今天就在你家住下如何?”
江離把視線移到她那隻傷腳上,說:“姑娘今天沒帶馬車?”
趙寒英頗為得意地說:“今日是我偷偷溜出來的,車夫每天帶我去著去那也很累啊,我也要體諒他的辛苦啊。”
江離如她所願地問出那句,“那姑娘準備怎麼回去?”
趙寒英眼珠子一轉,壞心思躍然紙上地說:“你背我怎麼樣?”
她話還沒說完,江離一句話沒說就推開柴門出去了,走時還不忘把門關上,一副要留她自生自滅的樣子。
趙寒英當然是裝的了,她的腳傷沒有嚴重到站不起來的地步,於是她在牆角挑了一個長度適中的木柴,準備當做拐杖拄著回去。
她剛蹦著走了幾步,合著的門被推開,江離一臉沉默的在她麵前蹲下身子,身上換了一件衣服,他淡淡解釋道:“剛剛穿著單衣,怕你趴著不舒服。”
趙寒英這下突然扭捏了起來,她對皇城的記憶太過久遠,那裡的人說一句話她必須要當成十句話琢磨,第一次碰見一個如溪水般乾淨清澈的人,她有點不知所措。
江離見她不動,又耐著性子重複了一遍,“姑娘不上來嗎?”
趙寒英:“哦···好—”
於是她磨磨蹭蹭趴上少年有些單薄的肩膀,果然如他所說,他的背雖然清瘦,但屬於他衣服料子的觸感十分綿軟,她的手慢慢環住江離的脖頸,頭輕輕靠在他的後頸處。
那時候她不知道,這個單薄少年的脊背,竟然成為她回到皇城懷念少女時代的唯一印記。
江離背著趙寒英,一步一步走在鄉間的小路上,趙寒英的嘴根本閒不下來,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和江離說了好多話,她打賭,江離一定覺得她比村口八卦的大媽還多舌。
“江離,我想了想,你戴著白玉冠,穿白色金絲長袍一定很好看,金陵城裡的那些讀書人都這麼穿,但我覺得你穿一定比他們穿更好看。”
“嗯。”
“江離,你字寫得這麼好,以後去參加科舉,說不定會高中狀元呢。”
“好。”
“江離,我明日就把之前送你的那罐凍傷膏拿來給你,你一定要好好用著,不然以後連筆都拿不穩了呢。”
“···多謝。”
江離背著趙寒英已經走到她的住所,他輕輕蹲下身體,讓趙寒英從身上下來,等她下來,江離起身,趙寒英盯著他俊美的臉幾秒就移開了視線,不自在地詢問他:“那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
許是天氣寒冷,江離的鼻尖和耳朵都凍得紅彤彤的,在趙寒英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他就這樣盯著趙寒英水靈靈的眼睛,看著她的目光在自己耳朵上停留許久,並在靈活地在她伸出兩隻毛茸茸的袖子摸他的耳朵時躲開了。
江離後退一步,不自然地把視線移向彆處,輕聲說:“是了···”
趙寒英一聲輕快的好,然後上前叩響了自己院子的門,她輕盈靈動的轉了個身,偏頭笑了,“一言為定,那你可不能反悔哦。”
江離點頭,看著她院落的門被打開的一瞬,他轉身往家的方向走,一千年前的天空還沒有現在這麼多的光汙染,抬頭能看到繁多璀璨的星星,多虧了趙寒英的雪中送炭,他和爺爺度過了生平為數不多的幾個溫暖的冬天。
江離就這樣和趙寒英熟了起來,沒有功課的時候,江離就會來到她的院子裡幫她抄寫經文,順便教她幾句課上學習的詩句,但每次她都是興致淡淡,卻又能在他談論典故時侃侃而談,甚至比他這種去私塾讀書的學生知道的還要多。
還有,她的字也寫得漂亮,讓他幫忙抄經文也許隻是一時興起,江離一直做好趙寒英突然和他斷交這種準備。
隻是,這似乎很艱難,她實在是一個特彆好的人。
丞相府似乎快要遺忘了幾十公裡外的王村還有一位小姐一般,隻是逢年過節得派人來探望,而這時候,趙寒英就又要開始裝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