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六郎自回京以來,甚是忙碌。除了按例述職以外,便多是人情往來之事。他是出名的子弟,是以府中日日絡繹不絕,人來人往。如此過了月餘,剛歇下腳,突然又聽到消息,曹節率領大軍回朝。他雖不喜此人,但畢竟在其賬下擔任監軍數月,也不得不稍去應付。幸而曹節此人甚是避嫌,除了朝上的宴席之外,便居家閉門不出,也謝絕了所有拜訪。自己雖然可以免去這樁苦差,卻要去與韓照相會一番。
韓照從前在京中時,脾性古怪,除了讀書,不大與人交往。所以雖為勳戚子弟,卻並不與人來往。自己又是愛玩的,更是不曾說過幾句話。如今有了數月軍旅同僚,卻覺得此人並非傳聞中不通情理,雖然個性木訥,話不多,但偶爾玩笑,還是很風趣。且如今他深得聖上信任,委以重任,自己也需得攀附上。
因著這番心思,自己幾次登門拜訪,卻都被攔回來了。正自懊惱間,某天見完天子,正在延和殿前逡巡,卻恰好碰到韓照亦從殿內出來,便立即上前拉住,要約往府上相談。
韓照笑著推脫一番,說自己公務繁忙,實在抽不出空,若是哪天有空一定相邀。崔六郎此時並不罷休,跟著韓照到他衙門口。韓照新近剛接了指揮使的職務,不願此刻二人共同出現,便轉頭做無奈道:“我也沒法子了,你倒說說請我去哪裡喝酒?”
崔六郎立刻拍手道:“何用去彆處,我也知你的顧慮,我府上現有歌姬美酒,又清淨又好,咱們現在就去?”
二人便攜了手,騎馬一起前往城東三花巷崔六郎家中。剛入三花巷,便遠遠瞧見一個花子,衣衫襤褸,縮手縮腳,渾渾噩噩要往崔六郎府中闖。門前的家人自然要攔她,是以一片喧嚷。
三花巷是京中貴人所住之地,不想有人來自己家門前尋釁,崔六郎登時大怒,拍馬快速上前,嗬斥道:“哪裡來的花子?好大膽,也不看看這裡是哪裡?”
那花子卻猛然扯住崔六郎衣袖,快速抹一下自己臉頰,道:“相公,如何不識我了?”
崔六郎惡其汙穢,下意識抽出衣袖,愣了半天,細細打量,才試探道:“宋.....宋娘子?”
“正是妾身”宋好雨連忙道,正欲湊上前去訴說離彆之情,韓照恰好從後麵上來,詢問道:“正甫有事,不若改日再聚吧。”
崔六郎心下著急,韓照好容易今日得閒,若是錯過,又不知要湊到什麼時候,忙拉住韓照急道:“彆啊!我.....我......”說著轉過頭對宋好雨道:“你便要來,卻這般不湊巧,礙著我事!”
宋好雨已心下明白,連忙低頭行了個禮,道了一聲改日再來尋郎君,便轉身匆匆離去。
城西的臨安歇腳店,老板正在盤賬,猛一抬頭便瞧見早間退店出門的女子回來了,卻衣衫襤褸,滿臉汙穢,甚為詫異,忙道:“娘子這是怎麼了?不是說找到你舅家了嗎?”
宋好雨羞赧一笑,道:“找是找到了,卻是不巧。舅舅恰巧出門,又要再你家店裡暫歇幾天了。”
說著,從懷中摸出銀錢,準備預交店錢,老板亦笑道:“那也不妨,不過幾天就親人團聚了。”辦好了住店,宋好雨轉身朝二樓的房間走去。
店主瞧著她身影,顧自搖了搖頭。每天人來人往,他本是記不住所有人的,隻是這女子曾說自己家中遭災,特意來京中投親,曾經跟自己打聽過消息 ,聽其言語遭遇甚是可憐,不想今天出去,連衣物都汙穢了,想是被人搶了,更覺可憐。
崔六郎晚間送走韓照之後,方有空想白天之事。自己本快要忘記那女子來,卻不想她竟然千裡迢迢來京尋自己,看其裝扮,定是吃了不少苦,自己家中妻妾雖然不少,卻無人像她這般有情義,想自己風流之名卻也名副其實,不覺扶鏡自照,嘴角漸漸上揚。
其他諸事都好說,隻自己妻室悍妒,這幾房妾室在家中便常常非打即罵 ,若再將她接入府中,隻怕又是一番爭風吃醋。前日天子剛執起自己的手,懇切言道要自己持重端和,不要總是惹人非議,若是被人又拿自己家事說話,恐怕不好。
是以,思來想去便喚來心腹門人,細細囑咐了幾句。
宋好雨在晨間,剛剛梳洗完,坐在房內發呆。卻聽見外麵一陣叫門聲。心下已然明白,不慌不忙開了門,聽了幾句話,便簡單收拾了行李,跟著來人出了門。
快要上車的時候,猛然間想到什麼,從懷中又摸出一把碎銀子給了身後一直望著自己的老板。老板笑得臉上如一團花,忙道:“房錢已經結過了.....破費了破費了.....”
“這些日子叨擾老板,實該如此。”
老板虛推一番,便收了銀錢,忙送了宋好雨離去。
崔六郎讓家人將宋好雨接入了自己在京郊的一處莊園,既收入自己家中又避免了閒話。自宋好雨接入莊園後,自己一向心癢要去,卻因為新擔任了舍人,事務太多,一直不得空。
所謂舍人官居微末,他本是要拒絕的。隻是天子執意,自己卻推脫不得。本想著憑著這一趟西北軍旅,也可封將拜相,不想最後什麼都沒撈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