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宋好雨便真的在觀文殿進行一番改革。某日延和殿的一名王姓班頭借了一件秘色瓷過去,說是奉了上命,要拿過去擺幾天。可是過了月餘,也未見其送過來,宋好雨無法,便親自登門。他剛好值完班,在房內學習,不防宋好雨突然過來,二人撞了個滿懷。宋好雨連忙陪笑道:“王爺爺,好愜意啊!”
“我老了,還能舒坦幾年....倒是宋掌班,怎麼貴步踏賤地啊!”
“你這是風水寶地,我自然要來沾一沾你的光呢!”
王班頭忍不住滿臉堆笑,臉上褶子擠到一起,道:“我知你來做什麼了,也不用同我繞圈子了。前幾日,你派的人一趟趟過來,我已明白說了,東西現不在我手上,還在延和殿擺著,你問何大監要去。”
這話分明是賭氣。何大監位高權重,身居內官之首,掌管整個內院省,因為禦前當差,又兼著延和殿掌事,等閒人事又豈能擾他。因此,宋好雨忍不住道:“東西是借給你的,也是你簽的字,我自該來找你。或你有彆的用途,也可按著規矩延後交還,好歹一句話,不明不白算怎麼回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分明是把我當做賊了!”那老內監麵色潮紅,怒道。
“我何曾說這樣的話,是你多心。”
“我多心!哼!你少拿著雞毛當令箭,比你厲害的人我也見得多了,誰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我確實不能拿你怎樣!隻是宮中律法卻行!”
“宮中的律法就是我!”老內監怒火中燒,口不擇言,宋好雨亦漲紅了麵皮。
恰此時外麵已經聚集了許多內監宮人隔著窗戶悄悄伸頭窺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這兩人都是重臉麵之人,老內監立時拂袖而去。
宋好雨心中亦是添了一口惡氣。自己剛立了章程,便有人往槍口上撞。若是此事辦不好,便會開個頭,人人棄規章於不顧。既然已經開了頭,人也得罪了,那便硬著頭皮也要做。對於王內監這種老油條,除了死纏硬磨,自己目下也無他法。
至此之後,宋好雨得了空閒,便到王班頭的的房內堵他,王班頭不堪其擾。更甚者,此事宮內人人皆知,眾人背後咬指、觀望。
王班頭心中無奈,暗暗叫苦。此刻他就是願意拿出那秘色瓷也拿不出來。那瓷器被借出來後,便被他尋個由頭拿到宮外賣了換錢,此刻恐怕已經幾經易手,難有音訊。
卻不想宋氏如此較真,弄得自己下不來台麵。王班頭無法,便叫了幾個與宋氏有交情的人前去尋情。幾經輾轉之下,便找到了曹婕妤。
曹婕妤語重心長道:“姐姐何必攬這麼多事?到處得罪人。安安分分的,不比什麼好?”
宋好雨歎道:“我並沒有兜攬,隻是身居其位而謀其事而已,至於得罪人,那也全是一片公心。”
曹婕妤連連擺手道:“快休要如此說!這年頭哪個不是滿嘴的仁義,背地裡滿眼是錢。依我說,睜一隻眼閉隻眼罷了。王爺爺也是久在延和殿當差的人了,年歲一大把,沒了升遷的指望,沒個一兒半女,不就是想攢點錢老來度日嗎?你何必斬儘殺絕?”
“我難道便如此不通情理嗎?可他如今是公然犯法,若是今日自他開了個頭,那人人效法,我該如何當差呢?”
“我何曾乾預你的公事?說這一車的話!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就不能做?”曹婕妤忍不住抱怨道:“因為我們之前的情分,我才對你講的,你這樣子分明是自絕前路。連我也被你粘連上了,竟有小人說你如此行事是我在背後支撐的,這可不是要把那些內監宮人的怨氣集到我身上!”
宋好雨聽到這裡,心下愈發了然。忙從凳子上下來,低矮著身子笑道:“這是哪裡的話?觀文殿的事怎麼能與寒香殿扯上關係?您是貴人,絕不會與宮中賤人混到一起。”
“說什麼呢?”曹婕妤連忙推了一下宋好雨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意思。”
“奴婢明白的。這事覺得扯不到娘娘身上。”
“你還說.....愈發生分了。”
宋好雨站起來坐到一旁,連連陪笑不語。
馮華本是與宋好雨一起去寒香殿見的曹婕妤,及至出了殿門,眼見宋好雨眉頭緊皺,一語不發,忍不住道:“姐姐,曹娘娘是主子,有陛下護著,怎麼曹娘娘還害怕下麵的人啊?”
這話聽來便是稚子之言了,宋好雨道:“主子是自然不用怕奴才的,可主子也是要靠奴才的啊!曹娘娘是聰明人。”
馮華歪著頭想了片刻,笑道:“我知道,就好比姐姐是主子,也要靠我這個小奴婢。”
宋好雨見她天真爛漫,忍不住大笑起來,一掃陰鬱。
王班頭拖借觀文殿之事最終有了解決。秘色瓷是找不回來了,便報了失物,又送了銀錢補救。
十兒對於此事滿臉不解,私下詢問道:“那老王再缺錢,也不少這一百兩?姐姐何必做好人,自己出錢給他填補?既要填補,又何必不讓他知道是你的錢,找我扮好人?”
“他也一把年歲了,熬到現在攢點錢不容易。這件事也讓他得了教訓,失了麵子,滿宮裡如今也知道咱們觀文殿的規矩了,這就夠了,把他逼急了,狗急跳牆,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來。”宋好雨道。
“即便如此,那100兩銀錢也不是好攢的,姐姐的俸祿恐怕是一個沒落下。”十兒望著宋好雨領角已經洗得發白的宮服道。
宋好雨笑了笑,拍了下十兒肩膀,讓他將今日觀文殿的文書拿來。
自有了王班頭的例子,眾人買賣隱匿財務之風才稍有所收斂。而王班頭也自以為十兒幫了自己大忙,甚為感激。
宋好雨自此以後愈發如魚得水。某日,在此管事的牛內監卻突然將宋好雨叫了過去,道:“宋娘子如今可是名人了,怎麼也不到我這裡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