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那臉頰漲成豬肝色的人開口反駁,東方既白已經偏頭朝靈堂上意思意思拱了拱手,旋即語氣森寒,“既然有人對龍封卷軸提出質疑,那不如親自去和先帝求證,也好過在這大殿之上大聲喧嘩。”
身著白甲的守陵王軍齊齊地以手中刀鞘拄地一頓,地麵上細小的灰塵全都震動了起來,肅殺之氣彌漫,大殿中徹底安靜了下去。
沉默中,一個人起身走出宗親之列跪到最前方,景玉王蕭若瑾。
“本王遵父皇遺命入奉宗祧,深思付托之重,實切兢業之懷,九弟若風的確資質數倍於本王,但他無意繼承大統,父皇今日將北離江山托付於本王,本王承諾不負父皇所托,不負百姓期許,待南北戰事平定,尚賴親賢,共圖新治。”
太師董祝餘光掃過身後將腦袋低得低低的同僚,垂眸在心底一歎,伏身參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起彼伏的萬歲聲在大殿中響起,所有人俯首稱臣,唯一人例外,東方既白看了一身肅穆的蕭若瑾一眼,轉身直接走了出去。國喪期間,除了最初那一日她出現過以外,其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人再見過她。
東方既白在給蕭若風的信裡寫道有些朝臣們對新帝是蕭若瑾有意見,可蕭若風現在遠在邊疆,太師那邊的路走不通,他們因此沒辦法。如果邊境的戰事吃緊,那就沉下心專心打仗,他要是急急忙忙趕回來說不定會被逼著上位。等國喪過了,蕭若瑾自會把這些人處理掉。
蕭若風收好信,閉目徐徐一歎,隻要他回到天啟,不論戰事如何,等待他的都是進退兩難的局麵。
天啟,那座困囿他二十多年的城,他還是不回去了。
他生於帝都,蛻變於邊疆,將來,他會歸於這兩處之外的江湖。
而在北離帝都五百裡外,被自家阿姐打發到北蠻戰場的東海小霸王在寒風中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抱著胳膊瑟瑟發抖,“這地方真能住人嗎!我以為天啟已經夠冷了,沒想到這裡更冷!在天啟好歹有地龍,這裡什麼都沒有,我要凍死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救命啊!”
穿著厚實皮甲的葉鼎之理了理被北風吹亂的頭發,對他的哀嚎充耳不聞,翻過這座山他們就能到琅琊軍駐地了,原本被蕭若風托付著留在天啟照顧東方既白的他們,猝不及防就被她打發到了北方戰場上。
黑色的海雕在漫天冰雪中格外顯眼,方子遊凍得牙齒都在打顫,他羨慕地看著輕輕鬆鬆飛過高山的掠海,“我也好想插上翅膀飛啊。”
“那你倒是飛呀,輕功不用學來乾嘛。”一旁的樹枝上忽然掉下來一個聲音,從樹下經過的兩個少年一驚,以他們的修為,居然沒發現身邊有人,這人……實力比他們還高?
葉鼎之抬頭,隻見高高的樹杈上坐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同時他又注意到,這般極寒的天氣,方子遊都要凍得滿臉通紅,而這個落魄乞丐,雖然衣服破破爛爛,但露在外麵的皮膚卻很是白皙,頂多有些臟。
這是個比他們如今的境界還高的人。
方子遊吹了聲口哨,可聲音傳出去老遠,掠海卻沒有飛回來。
葉鼎之目光警惕地看著他,“閣下是誰?”
“我叫君玉,謙謙君子,溫文如玉的玉。”乞丐撩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結果不知是不是身下的樹乾承受了不該承受的積雪,再加上一個成年人的重量,苦苦支撐許久終於在這個時候斷裂開來。
乞丐一頭栽倒在兩人麵前的雪地裡。
兩個少年有點呆愣,半晌,方子遊疑惑地問:“他剛剛在說什麼?”
葉鼎之遲疑了一下,“沒聽清。”
說著,少年們打算直接繞過這個莫名其妙胡子拉碴的乞丐繼續走路,不過乞丐有句話說的對,輕功不用是傻子,離目的地就一座山的距離,他們就不節省那點內力了。方子遊搓了下紅撲撲的臉,一撐傘就飛旋出幾十步,葉鼎之亦是躍步跟上。
方子遊餘光瞥見他自信負手踏雪的身影,忍不住道:“可以啊葉哥,現在看起來越來越有高手風範了。”
葉鼎之潛心學習蓬萊的九霄踏雲步,不得不說這九霄踏雲步和天下第一輕功的踏雲乘風步似乎有些異曲同工之效,他學著學著漸漸摸到了些法門,就成了如今的樣子。
“這九霄踏雲步,好像不需要傘來助力。”
方子遊哈哈一笑,“乘風行萬裡,踏雲登九霄,初學者撐傘是因為控製不好下落的速度,但是學通了之後嘛……是因為帥。”
他一聳肩,“不過蓬萊在海上,下雨的時間從來沒有定性,蓬萊弟子出門總是帶把傘在身上的。”
餘光裡,他忽然看見背後十幾步外緊跟著一個黑影,瞳孔驟然一縮,方子遊猛地向前飛躍加快了速度,葉鼎之也注意到了身後跟著人,一同加速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