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寒泉寺裡隻剩下些許蟬鳴。

也許是因為再次和謝繹單獨談話，如櫻半夢半醒之間，自己曾經和攝政王的相處過往，湧上心頭。

那時候的她，已經拿捏住前朝的命脈，早就不是連真實心情都藏不好的少女太後了，於是更懶得遵守所謂的宮規。

她在禦花園的湖心亭裡擺上酒，就這麼大大方方和謝繹親密聊天。

“……太煩了，我覺得就應當直截了當，打得他們措手不及……”

但她那時在說什麼呢？

記不清了……無非是內心越發焦慮，於是行事就更為放肆。

蘇家早就覆滅，她麵對的政敵是徐家和崔家。這兩家簪纓世族可都是難搞的老狐狸，誰與他們交鋒的次數多了，都會變得陰晴不定、心緒淩亂。

“娘娘這樣想也未嘗不可。但我覺得並不算上策……不如以退為進，抓住關鍵把柄，一次性反撲，斬草除根……”

記憶中的謝繹一字一句，字句平緩。

那些恰如其分的君臣之禮，冷淡疏離的克製之情，讓她更加不爽。

而且這已經是在閒談！又不是真在朝堂上辯論，何必直接反駁了自己，完全不給麵子？

如櫻回想到這裡，也略略皺眉。

其實那個時候她已經很少會藏不住自己心中的想法了，但謝繹的話語就是會撩撥得她偽裝失敗，忍不住把更真實的情緒展露出來。

不過她其實很快發現，謝繹背地裡還是實現了自己的部分提議，朝會上也會當場駁斥提出異議的人。

事後甚至送了她喜歡收集的精巧暗鎖匣子來哄開心。

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他是怎麼想的……

反正不如現在的這個謝繹讓她滿意。

原來他也是可以好好說話，溫和溝通的呀……

如櫻慢慢陷入更深沉的旖旎夢境，殘酷冰冷的過去和將來，都沒有入她夢中。

月光漸散，朝曦迷蒙，萬物緩緩蘇醒。

寒泉寺的晨鐘響起，連綿回蕩、醇厚深遠。

如櫻朦朧醒來，過來一會兒才反應出如今是何年何月。

應該是快到早課的時間了，她需要快點起床才是。

“小姐醒了嗎？熱水和衣裙首飾都準備好了。早些起床，早些隨夫人一起去前殿吧。”忍冬溫柔的嗓音讓她完全回到現實。

如櫻嗯了一聲，很快投入到忙碌的現實生活中去。

寒泉寺大雄寶殿，梵音陣陣，木魚篤篤。

京中各家貴婦貴女們，依次跪坐於蒲團之上，先拜佛祈福，再念誦經文，最後迎接講經法會的開始。

這次濟明法師為講主，覺恒住持為都講，一同傳經頌法、論道辯經。

一時間莊嚴靜肅，讓人心神寧泰。

如櫻因年紀尚小，和兩位妹妹一起坐在人群後方的邊角處。

勝春明顯還困得很，但儘量忍住嗬欠在聽自己基本聽不懂的深奧佛理，清夏就隨意很多，半眯著眼低下頭，估計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今日講的是《法華經·譬喻品》：“佛昔於波羅柰，初轉四諦輪。”

所謂四諦，即苦、集、滅、道。

如櫻這倒是正好懂得一些。

苦為生老病死，是每天要麵對的事情；道為完全解脫實現涅槃境界的方法，這是將一切的苦總結出的共同規矩。

濟明法師也說，心要清淨，方能明事理、懂佛諦。

如櫻靜靜聽著，在佛前感受到了和前世不同的平靜心態，也許她的重獲新生也真的是神佛的旨意吧。

截至目前，無論是救下姐姐，還是處理家裡的問題，她都擁有更明確的思路和更順手的方法。不過這都是建立在她早就知道事態如何發展的基礎上。

現在主要是不能放任蘇家的勢力像前世一般輕鬆壯大。

否則她還是沒辦法好好守護姐姐，以後也問題多多，不方便施展手段，更沒辦法實現未來的願望。

而且，她覺得自己今生和謝繹的相處氛圍更舒服一些。

若是她能靠著他達成更多目標……就再好不過了。

***

幾日後，隨著如槿的身體情況有所好轉，她借著皇帝的意思，單獨召見妹妹入宮。

如櫻奉旨進宮謝恩，先到長春宮和姐姐彙合，再一起去景陽宮。

“貴妃娘娘上次都沒賞我什麼東西，我也要去拜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