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昆侖奴告訴自己的事情,畫麵在腦海中升騰,他都能想象出紙鳶將這句“誰也阻擋不了她回家”的神情,必然和那日在西市回懟自己時一樣,圓圓的眼睛望著人,絲毫不讓,麵上帶著倔強和無所畏懼。
他轉身回了屋內坐在椅子上,也不覺得渴了,隱隱還覺得有些怒氣,想來她也不會記得昨晚的事,就算記得了,她也是個拍拍屁股就走的性子。
眼下公主已經兌現了承諾修複曲江池,紙鳶估計不日就要啟程回家。
司川皺緊了眉頭,他不能就這麼讓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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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鳶跟著瑛嘉回到了陛下賜給的宅邸,宅邸位置在長安城的東北方,這裡地勢高,都是高官顯貴的宅邸。
賜給瑛嘉的府邸就在這一眾高門闊府之中,在永嘉坊,離城東的城牆門不遠。
兩人下了馬車,瑛嘉抬步拾級而上,給紙鳶介紹道:“這個宅院叫做‘冶園’,原本是前朝尚書的府邸,我覺得很不錯,這裡僻靜,很適宜居住。”
紙鳶跟著瑛嘉的步子進了府,門口兩個石獅很是氣派,進來是一個影壁,繞過去便是翠竹幽靜,鳥語環繞,假山嶙峋。
紙鳶被安排在鄰水的閣樓裡住。夜晚,淅瀝瀝的雨聲打在窗欞上,驚擾了紙鳶,她一向睡眠很好,但這兩日,卻有些淺眠了。
雨下的更大了,如朱玉般落在棋盤上,砸出清脆的響聲。她肩上披了一件外袍,起身下榻走到了窗邊。
推開窗,雨水落在水麵上,如墨點漸漸擴大,畫出了層層漣漪。水麵上的鳧水的灰鴨都躲在了靠近水岸的芭蕉葉下避雨。
潮濕的水汽撲在身體上,她莫名有些癢,解開了內衫的係帶,想要伸手摸一摸,可借著月光,白皙的胸前赫然可見幾處紅痕,似梅花點點。
她噎了一口氣,臉頰飛速的紅了,像是看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趕緊將身上的外衫攏了攏。
紙鳶拍拍自己的小臉,她想到了被自己欺辱的小郎君,她不斷給自己心裡暗示,口中念叨著:“沒關係,我會儘快去寺廟懺悔。”
說了幾句,她愧疚感少了一些,拍拍嘴,默然有些困了,便轉身回了睡榻。
不一會,榻上傳來了微微的鼾聲,和著雨聲一起作伴。
隔著幾重院落,瑛嘉在靜坐在黑夜裡,她不敢動,不敢發出聲響。
庚嚴就在外麵的廊下守著,他這種皇家近身護衛出身的,最是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自己現在要小心謹慎,不能露出馬腳,讓他察覺自己有逃跑的意圖。
如今朝上局勢難說,拓跋怙被刺,她聽得消息還暗自歡喜,祈禱他最好是死了,可惜人沒死成。按照黃令,下個月就是自己出嫁的日子,如果還不能在此之前離開,那就真的無望了。
寂靜的房間裡,隻有瑛嘉微弱的呼氣聲。那日和崔柳閒聊詩文,崔郞處處提及他在官場一直困頓抑鬱,官員貪墨乘風,他十分憤恨。
且他說他幼時出身儒學世家,清白為學,想來他應該跟自己一樣,十分向往自然清淨之地,遠離權利紛爭。
她默默地說道:“崔郞定然也會同意兩人一起攜手江湖。”
第二日,因昨晚下過了雨,洗滌了空氣裡的塵埃,此刻惠風和暢,風輕雲淡,天藍如洗。
院子裡的下人叫醒了紙鳶,說是公主請她一起吃早飯,梳洗完畢後,紙鳶跟著下人來到的一處小亭裡。
瑛嘉早已等候多時,因昨日沒睡好,眼下帶著青紫,看見紙鳶來了,勉強撐著精神忙招呼道:“快來,我們一起吃飯。”
紙鳶大咧咧的坐下,提起食箸吃了起來。
瑛嘉看了眼吃的專注的紙鳶,試探的問到:“你說要回到大海去,你知道要往哪裡走嗎?”
紙鳶停了食箸,她搖搖頭,原本自己計劃的就是一路走一路打聽,“隻要一直在路上,總會回去的吧。”
瑛嘉回道:“這可不行,天下之大,分為四方,你要是走錯了路,豈不是離家越走越遠。況且趕路辛苦,可不是幾日就能到達,你在路上吃什麼,喝什麼。”
瑛嘉說的條條有裡,紙鳶睜大了眼,她還沒想到這一層,她囁囁的問道:“那我應該怎麼辦?”
“誒呀,我都替你想好了,我們可以去西市打探些消息,另外買些吃食用具供你路上用。”
幾次交往,瑛嘉已經摸清了紙鳶的秉性,她是個善惡分明,心軟的人。自己先給了她幫助,她斷然銘記於心,到時讓她幫忙,她肯定不會推辭。
紙鳶點點頭,“可是……”。
瑛嘉當然知道紙鳶沒有錢,何來買東西,她搶著話回道:“我們一起去西市逛逛,順便給你買東西,就當報答你去救我之恩。”
兩人吃完了早飯,便出府去了西市,身後依然跟著冷麵的庚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