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通向出口的側門旁,司川靜靜地立著。
他聽到了紙鳶說的話,酸澀的情緒在心底彙聚,於他而言,這是第一次獲得彆人給自己的祝福,真摯和熱烈,想把世界一切的美好和圓滿都盛放在自己眼前。
可是時機不對,人也不對……
司川看著紙鳶單薄的身子,一下又一下彎了下去。喉間一滯,就要出口製止。
可張開了口,就說不出了,無聲的喃喃道:“不值得……”
他不值得……
他站在原地,抬頭望去,隻看到佛麵塑像的側臉,瞧不見佛祖的慈悲之相。
他慨歎一聲,我從不信神明,若真有因緣之果,我前半生無愧他人,何故如今困囿於長安城內。
紙鳶跪拜完,心裡的積鬱好像散了,心情也輕鬆許多。她起身,便看到側門一臉笑意看著自己的司川。
她往前踮了兩步,快步走了過去,笑了笑,對著司川說道:“司川公子,我該走了,佛門重地還是不打擾了。”
司川也回了笑,身子向前一邁,擋住了紙鳶的去路。
紙鳶不解,抬頭看著司川。
司川說出了準備好的話,“我這裡有一事需要姑娘幫忙。我在修複地宮的壁畫,如今到了修複穹頂的地方,需要一個人從旁幫忙遞些工具,姑娘可願意?”
這話雖然是請求,可司川算準了紙鳶是個善心之人,隻要懇切的言之有理的請求,她都會答應。
紙鳶眼睛眨了眨,說來寺廟買下貴重的顏料,是她的過錯,她也不好推辭,兩人就順著後殿的通道下了地宮。
越往下走,石壁上透著涼意,兩側石壁上有凹槽,放置著油燈用來照明。
出入的通道十分狹小,司川需要彎著腰前行,身量稍矮的紙鳶也需要微微低著頭。
走過了通道,才進入了地宮的主室,入目而來的是十分闊大的空間,中間供奉著舍利。內室四角之上有連接地麵的空洞,幾縷陽光直照進來。
光輝盈滿室內,四周的牆壁直到穹頂,都是富麗紛呈的壁畫。
靜默和悠遠,在不知多遠之前,曾有畫師在石壁上,一筆一筆畫下自己心中動人的故事。
瑰麗和迷幻,又帶著厚重的氣息鋪麵而來。
紙鳶不由得“哇——”驚歎出了聲。
所有美的感覺是共同的,人可以用文字和圖畫來記錄曆史和,記錄下曾經的生活,作為鮫人的紙鳶隻覺得歎服。
視線劃過半圈,另一側的牆壁上顏色多變,更鮮豔些,想必是司川才補色過的。
司川給紙鳶介紹道:“這裡的壁畫風格和內容多變,有的描繪的是盛大的歌舞,有的是佛教史跡,還有些是人物記錄。”
紙鳶看花了眼,一邊聽著司川的介紹,一邊繞行了一圈。
司川搬來了架子,他踏著階梯到了伸手能夠到穹頂的地方。
“紙鳶姑娘,麻煩幫我把畫筆和顏料拿過來。”
紙鳶聚回精神,按著司川的指引去拿東西。
司川靠著木架,伸出手指動了動,指揮著紙鳶。
“旁邊的顏料,青色的,再右邊的一個,對。”
司川接過來紙鳶遞來的顏料,給紙鳶仔細的介紹著,“這個藍色,裡麵混著青金石做成了顏料,塗在石壁上會呈現十分透亮的顏色。”
司川蘸好顏料,揮舞著畫筆,在穹頂的石壁上畫了起來,片刻,朝著紙鳶說道:“紙鳶姑娘,你抬頭看一眼。”
紙鳶站在下方,仰頭看著穹頂上的一片青藍色。
藍色,像是透著光亮的藍。
淺層是碧藍,而後是青藍,再下麵是深藍。一層層疊進去,色彩雜糅。
紙鳶仿佛感受到了風的氣息,湧動的海浪打在身上。自己沉溺在在其中,是這麼的幽靜和安穩,從淺淺的水域,到萬丈的深海,逐漸墜入其中。
紙鳶呢喃的說道:“是……大海。”
司川接著說道:“這副壁畫描寫的是廣源大師求取佛法之路,他們在這個地方的沿海登岸,然後一路向東,將法傳播到了長安。”
司川還隨手指了指壁畫的右上角,“這裡還有幾個建築景物,也記錄了當地的風土。紙鳶姑娘可以仔細看看。”
紙鳶將視線移了過去,靜靜地看著,突然想到了什麼,發出了一聲驚歎。
司川低頭,光束照在他的臉上。眼睫的倒影投在瞳孔之上,漆黑的融在一起。
他低語問道:“怎麼了,姑娘可是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