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 翻滾如沸(1 / 2)

長安客 三兩魚 4147 字 11個月前

入夜,通往長安城內的城門都緊閉不通。紙鳶和司川不得已要在野外度過一個晚上。

晚風習習,吹在身上,紙鳶感到了一絲涼意,渾身一顫。

成了人後,雖然自己有了靈便的雙腿,可隨之而來的身體機能的弱化,比如自己瘦小的身量沒有辦法如鮫人形態時那麼有力,比如此刻渾身徹寒,隻能蜷縮著取暖。

“啊嚏——啊嚏——啊嚏”

紙鳶連著打了三個響亮的噴嚏,小小的身軀往外咳著,不得已向前彎著腰,才能順氣。

司川見狀,趕緊脫了身上的竹紋繡線的外袍蓋在紙鳶的身上。寬大的衣袍,覆在紙鳶小小的身量上,莫名有些喜感。

司川半蹲著身,視線和紙鳶持平,瞧著她沒有精神的樣子,估計是冷風受了涼。

這城外的荒山,晚間沒有遮擋,朔風侵入骨頭,硬生生挨過一晚怕是要得傷寒了。

他對著紙鳶交代道:“紙鳶姑娘,你先在這裡呆著,我去尋些枯枝過來,點個篝火來給你取暖。”

紙鳶揉了揉發紅的鼻子,聳拉著眼皮,懨懨的說了句“好”。

兩人隔著寸拳的距離,夜晚光線不好,司川看不清紙鳶的臉色,但她呼出的熱氣傳來,司川能感覺到紙鳶此刻很不舒服,約莫有些發熱了。

他將覆在紙鳶身上的外袍往她頭上拽了拽,確保她的身子都藏在了衣袍裡,沒有被風吹到的地方。

做完這些,司川準備起身去尋找枯枝。

可腳下被牽扯住了,他不得已低頭,看著從白袍裡伸出的拽住自己褲腳的小手,柔聲問道:“怎麼了?”

紙鳶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覺得自己身上有點熱熱的,腦子發昏,聽得司川起身要走,手比自己的腦子還快了一步。

紙鳶仰著頭看著司川,露出兩個圓圓的眼睛,喘息了很久才囔著氣說道:“那你要快些回來,我……我有些怕。”

黑暗中,紙鳶的這句頗有些撒嬌意味的話瞬間傳進了司川的耳朵裡,順著氣溜進了心裡。

他不想聽見都不行。

司川這軟糯的話說得愣了神,良久後,不自在的眼睛看向了彆處。

溫聲說著:“好,我一定儘快回來。”

隨後,修長的身量一腳一步融進了遠處的黑夜裡。

司川走後,紙鳶靠著樹,沉悶的低著頭揪著自己的頭發。發懵的腦袋讓她沒有辦法全然思考,隻覺得自己剛才的行徑丟臉透了。

自己怎麼會如此膽小,以前莫說自己待著,就是在漆黑的深海底住個一年半載都不成問題。哪像剛才,察覺到自己要孤身一人留在原地,瞬間慌亂的扯住了司川。

紙鳶無語凝噎,看來“當人”的後遺症太可怕了。

越想越覺得發窘,索性將自己的小臉全部埋進司川的衣袍裡,好像這樣,之前丟臉的行徑就全然消失了。

可等了一會,紙鳶又抬起了頭,臉上驚愕。

身上蓋著的衣袍,似有似無的散著一股特殊的花草香,清冽的悠遠的味道,這味道和記憶中的某一處重合了。

好像……好像是自己輕薄了小郎君之後,蓋在自己身上外袍的味道!

紙鳶不敢置信,想著可能是自己的鼻子堵著氣聞錯了味道,又低下頭深埋進去,猛吸了幾口。

司川帶著枯枝回來時,就見紙鳶抱著自己的外衫,狠狠嗅著,一臉迷蒙的模樣,像一隻饜足的饞貓。

司川心裡震驚,想著自己的衣衫何時有治病的功效了,可麵上還是從容不迫。

他忙著手裡的活計,揚聲說道:“不遠處有一個乾枯的樹洞,看樣子是棕熊冬眠後留下的,裡麵可以容一個人進去遮擋,紙鳶姑娘我們去那裡避夜吧。”

察覺到司川回來了,紙鳶連忙停下了自己的癡漢行為。她僵硬了身子,也沒聽清楚司川說了什麼,就跟著他的指揮乖乖的走了過去,乖乖的躲進了樹洞裡。

待紙鳶回過神來時,司川已經點燃好了篝火。

他從塔內出來時順走了火鐮,正巧用上了,輕鬆的點燃了火,溫暖的火光映著他的臉,熏烤的他前身發熱。

身後還有一簇視線,如烙鐵般燙著後背,從剛才過來就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司川不得已回頭看向視線的發出者,“怎麼了,可是有話要說?”

偷瞟人發現了,和司川對上了眼,心臟猛的一跳,瞬間避開了眼睛。

她往樹洞了躲了一下,結巴了,“沒,沒事。”

司川看著紙鳶怪異的樣子,雖然有些好奇,卻沒在問了。

可司川不知道,紙鳶內心已經是天人交戰,一個小人說,是他,就是他。另一個小人說,不是,肯定不是他。

夜更深了,司川坐在樹洞外,靜靜的靠坐著,隻有篝火燃燒的“劈啪”,在單調寂寥的夜中偶爾應和幾聲。

樹洞裡的紙鳶蜷縮成一團,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不時想起那個麵孔模糊,一雙黑眸的男子。

她麵上紅的像個熟透的果子,連身上都像被一把火燒起來了,她乾脆坐起來,揉了揉自己的臉。

算了,不管了,還是要問個清楚。

紙鳶硬著頭皮,出言問道:“你前幾日……有沒有在禁苑的溫泉池……遇到過我?”

紙鳶的聲音,在夜空中十分清亮。

司川本是閉眼打坐。聽了紙鳶突兀的沒有緣由的問話,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紙鳶說得是何事,整個身子猝不及防的幌了一下。

紙鳶這句帶著猶豫和試探的話,像投入了深潭裡的石子,水波上並無響動,可潭底已然是翻滾如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