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川得了消息，也沒有再問。

朝前走去，驀地，腳步一頓，眼前閃過青色的魚尾，在水裡浮沉。

司川旋即快步回到了自己的營帳，拿了一身衣袍，疾步趕了溫泉池去。

這廂泡在水裡的紙鳶一陣陣的發蒙，不知是在熱水裡泡久了，還是因為沒辦法變回去而急的。

她手指攀著岸邊的岩石，將上身透出水麵，大口呼吸著。

內心焦急，要是到了明日早上自己還沒有變回去，被人發現了，怕是要被抓起來了。

她想著，要不就先跳到岸上，曲江池被火燒的那晚，自己就是跳上了岸才長出雙腿的。

她試探著將雙手撐到了石壁上。

這時，岸邊隱隱有人來喊她的名字，“紙鳶——紙鳶——”

清冽的男聲在黑夜中清晰的傳來，聲線裡夾著一絲焦急。

紙鳶辨認出來，是司川。

剛想要回應，可突然想到自己如今這般情狀，怕是會把司川嚇到。

紙鳶抿緊了嘴，轉身朝著水麵之下潛遊。整個身子都沉在水底，朝著泉水深處，樹木掩映，山石更多的一處遊了去。

呼喊的聲音由遠而進，透過清澈的水麵，紙鳶看到了站在岸邊尋她的人。

一席青衫官袍，束發戴冠，想必是才結束了公事。

青衫之人向水麵眺望，沒有發現什麼特彆的蹤跡。接著那人向遠處走去，呼喚的聲音也隨之帶走了。

紙鳶從水裡冒了出來，眨眨眼，看不到司川的身影了，連聲音也消失了。

心中忽然又失落了起來。

她緩緩又返回了岸邊，想要上岸。

卻不料，踩著青草的步履緩踱著步子走了過來。

熟悉的聲線在耳邊炸響，“原來姑娘在這裡。”

一句話把紙鳶定在了原地。

血液倒流，眉睫飛眨。她，她慌亂的隻想要下沉，回到可以隔絕彆人目光的一方水裡。

司川剛才站在岸邊時，就發現了紙鳶的蹤跡。不是她藏的不夠深。而是就算她潛在水下，也擋不住那閃動著清輝的魚尾。

月色照耀，更顯光華。

他瞧見慌亂躲藏的紙鳶，心中微動。

司川轉身，背對著紙鳶。

輕緩的說道：“這裡荒山郊野，姑娘獨在怕是不安全。姑娘若是還想要泡著，我在這裡守。”

接著將自己手裡的包裹放在腳下的石塊上。

“這是乾淨的衣衫。姑娘要是不嫌棄，可以暫時穿著。”

紙鳶仰頭看著守著她的司川。

目光微縮，青色的魚尾在水下左右搖擺。

“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

紙鳶說的很小心，也很模糊。

半晌，聽得身前的人一個低低的“嗯”。

心臟驟然瑟縮了一下，原來他早就發現了。他會怎麼看她呢？

心中升起恐懼，她不安的問道：“所以你覺得我是怪物嗎？”

高大的身影歎惋了一聲，想起了幽暗過往中的痛徹經曆。

“要是以身體相貌來評判，怕是早在姑娘出現之前，我就被長安城中的那群人亂石打死或者架火燒死了。”

他沉默了一刻，緩緩給出了回答。

“姑娘是誰，不由彆人論斷，請姑娘不要自罪。今夜之後，我待姑娘也一如從前。”

水波漣漪，紙鳶長籲了口氣。

繃緊的脊背也隨著司川的話緩緩的鬆了下來。

她從曲江池出來，不得不偽裝成人，吹氣一個巨大的泡泡作為自己的護盾，遊走在人的規則之中。

可她偽裝的不好，橫衝直撞，不諳俗規，將自己傷得萎靡不振，還險些喪了小命。

她聽懂了司川的言外之意，以後他會一如既往的看待她，不曾有分彆。

“好。”

紙鳶低低的回應道。

身上背負的泡泡被司川親手戳破了。褪去了護甲，坦露之後，紙鳶反而變得無所畏懼了。

迷蒙著水汽的眸子，爬上了不遠處挺拔的背影。

恍惚中，紙鳶好像知道答案了，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他的答案。

原來他們殊途同歸，人同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