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談中得知男人是香港本地人,愛喝可樂,熱愛徒步,愛在山頂的亭子裡坐著觀景。話不算多,還帶著幾絲冷幽默。
“下山注意安全,我先走了。”男人伸出手,又戴回了墨鏡。短暫的親近消失不見,氣氛又退回成剛剛坐在兩端一言不發的疏離。
林聽也伸出手回握,有禮貌地說了句再見,卻也知大概率不會見到了。
拾級而上,西高山的觀景台近在咫尺。
一邊是半山半海的絕美景色,另一邊是薄扶林水塘和南丫島,些許是和陌生人閒聊了幾句的緣故,眼裡的世界似乎可愛了一些。
下山頗費膝蓋,林聽一路迎風小跑透著恣意,途中路過的公園裡繡球花開的正盛,美的明顯卻不張揚。
憑著記憶找到那家牛腩麵館。剛到飯點,店裡卻幾乎坐滿了客人。老板麵無表情的收款點單,甚至懶得抬起眼皮。她找到角落處唯一的小圓桌坐下,用紙巾將桌麵殘留的油漬擦淨,饑腸轆轆的等著熱騰騰的牛腩麵出鍋。
“這兒有人麼?”男人的聲音響起,有點熟悉。
她抬起頭,“是你。”
說話間男人已經坐下,兩人眼神交彙打了個招呼,並沒多做交談。
本來就是一麵之緣的陌生人,哦,不對,現在是兩麵了。
也許是吃麵的空檔兩人的眼神又交彙在熱氣裡,又也許是兩人不約而同被吸進去的麵嗆的咳了一聲,又或者是她下意識想喝奶茶時不小心拿錯了對方的杯子。
總之,沉默終於被打破,他們又聊了起來。
話題從美食到風景,從醫學到文學,漫無邊際隨心所欲。男人竟然對醫學也頗懂幾分,讓林聽略微驚訝卻沒多問。他們的話題自始至終都在讓彼此倍感舒適的界限感裡環繞,涉及自身的不多,卻也能從隻字片語裡窺得彼此對世界,人生和生活的些許看法。
她察覺出他也消極,也悲觀,或許也如她般恰好處在人生不如意的低穀。隻是不同的是,他似乎仍在抗爭,並沒有像她要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午飯的後半場吃的頗為愉悅,男人甚至意猶未儘,又加了碗麵。林聽吃完也沒急著走,小口喝著奶茶。對麵的男人大抵是真的餓了,吃的暢快淋漓,三兩口間碗已見底。
“今天碳水嚴重超標了,但是偶爾放縱一下有何不可。”他摸摸肚子,眉眼難得舒展幾分,和她說道;卻更像是自說自話。
語句落到林聽耳裡,她心領神會的笑笑。
兩人在麵館門口告彆,仍是禮貌的握手,互道聲再見。仍沒有留下彼此的聯係方式。
畢竟世界很大,有的人一轉身就再也見不到了。
上午的際遇給林聽的香港之行開了個好頭,她回到酒店,洗個澡好好睡了個午覺。
室內不斷升溫的空氣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夢裡的歇斯底裡和嚎啕大哭過於刺耳,她突然睜開眼,昏黃的陽光透過窗簾,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讓她一時分不清自己在哪。
清醒過來時發現,哦,居然快四點了。
她起來洗把臉。不規律的作息,不定時的餐飲和毫無計劃的出遊帶來莫名的叛逆感。沒錯,明明早已成年的年紀卻還能因這些小事產生叛逆感,就挺可悲的。
能讓自己肆意揮灑任性的時間不多,她不想浪費。
人前的她多數都是襯衫休閒褲的學究打扮,毫無新意。配上高馬尾或邊框鏡,也不怪相親對象看到她的第一反應都是畢恭畢敬尊稱一句林老師。
樓下的商場逛一圈,買了幾條吊帶露背質感很好的裙子。馬尾也看膩了,索性去理發店燙了個發。一通折騰下來,已過九點。
墨綠色吊帶長裙外加黑色羊毛針織衫,腳蹬漆皮紅色的瑪麗珍小高跟,再配上新鮮出爐的法式卷發,慵懶隨意又不老氣;宛如換了一個人。
鏡子裡的人魅惑卻不失清純,她仔細打量,對鏡子裡的自己俏皮一笑。
夜生活開始了。
去哪兒呢?
太鬨的地方不行,心臟和耳膜都受不了。
她把夏冉發來的一長串蘭桂坊酒吧清單研究個大概,選了一家看上去稍微安靜點的清吧。
巷道角落不起眼的門臉,進去卻是另一個夢幻世界。
暗黑係的裝修風格,天花板上的蝴蝶標本美輪美奐,桌上的燭台,牆角暗淡的燈光。聚光燈下的酒保瀟灑地玩弄著酒瓶,時不時和客人閒聊幾句,或專注的調著杯中的酒。
鑿冰的聲響,噴槍的藍色焰火,客人們的談話夾雜著笑聲,林聽不知不覺被吸引,找到吧台一處空位坐下。
幾口酒下肚,臉頰微微發燙,身體也跟著音樂不自覺的扭動起來。她離醉還有很遠的距離,卻不影響酒精衝擊味覺和神經產生的瞬間刺激,微微醺的感覺著實有點迷人,煩惱傷心通通拋到腦後,隻剩耳邊的喧鬨和眼前的浮華。
十點一到,凳子撤掉,現場樂隊開始演奏,好聽又上頭。
林聽心想自己還是上了夏冉的當,這哪是什麼安靜如斯的清吧啊,得,既來之則安之。
開蹦。
林聽不會跳舞,隻能跟著律動搖擺。腳踝微微酸脹,小腳趾也被鞋頭擠得微微疼痛。
舞池裡人擠人,她無暇顧及其他,隻知自己和身邊所有人被擠得徹底沒有了社交距離。大家肩擦著肩,呼吸伴著酒氣攪在一起,偶爾的眼神對視也不覺尷尬,她揮著雙手跟著歌手胡亂喊著,有些激動,第一次體會到了肆意的快樂。
歌一首接一首,手腕突然被一個男人的手捉住,是為了引起她注意的力度。她回過頭來,兩人的眼眸同時一亮,異口同聲地說,“這麼巧。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