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待多久?”她問。
“還沒定。”模棱兩可的答案難免聽上去像是敷衍或是隱瞞,林聽自覺接收到了這樣的信號,不再多說。
一路步行回家,真是過了個相當不錯的夜晚。也驚訝自己竟有這樣的閒情逸致漫步街頭,腦袋裡不用思考嚴肅問題單純天馬行空放飛的感覺很不錯。洗個澡,睡了個好覺。
夢裡又見到了夏冉。
她臉上還是掛著甜甜的笑,坐在四食堂對剛出鍋的小炒挑挑揀揀不肯下筷;林聽好奇,淺嘗一小口,味精味十足,著實算不上可口,隻能一口菜就著半碗米飯下肚。
陽光透過玻璃窗斜射進來打在她的酒窩上,她一手撐著額頭遮擋陽光,一手挑著碟子裡的雞蛋,嘴裡喋喋不休。
“我去美國要泡幾個洋帥哥。”
“你來看我好不好?”
她的聲音忽遠忽近,而夢裡的畫麵最後定格在她淺淺的笑臉上。
林聽突然醒了。
算上她去美國讀書的時間,已經整整三年沒見。
時間有點殘忍,很快她們分開的時間快要比在一起玩耍的時間長。
她摸出枕頭邊的手機,黑暗中屏幕上的光線過於刺眼,眯了好半會眼睛才徹底適應,迅速翻到早已淪落在最底端的對話框,裡麵一條條多是她這一年多來的自言自語。或是分享簡單的日常,或是吐槽幾句糟心的生活,或是一張圖片。
最近的那條是一盤乾炒牛河,寫著“今天又遇到了那個男人,他帶我吃了一盤乾炒牛河,莫名的,覺得這是我這兩年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不出意外的沒有回複。
她眼睛有點發酸,聳著鼻子,編輯下一條,“我又夢到你了,你讓我去美國看你。我很後悔,去年沒去。”
抹了把眼淚,再無睡意。
她是最近這一年多開始出現睡眠問題的。一開始沒注意,隻覺得入睡格外困難或是夜裡兩三點便會醒來再也無法睡去;可接連好幾周下來,她覺察出不對,也開始擔心長期睡眠不足影響大腦運轉從而耽誤工作,便去網上搜羅些大眾偏方。
聽說睡前喝牛奶聽音樂或是泡個熱水澡很有效果;一套繁瑣的流程下來,深更半夜的她仍繼續對著天花板發呆。腦子像是個不肯停工的機器,嗡嗡嗡轉個沒完,哪怕上下眼皮打架打的難分勝負,腦子仍兢兢業業告訴她,“你不需要休息。”
既然這些不管用,索性改造一下周圍環境。她買了極其舒服的床墊,被子等床上用品,甚至煞有介事備了幾身桑蠶絲的睡衣,覆在身上冰冰涼涼又絲滑,而她整個人就窩在床裡,像一個挑剔敏感的豌豆公主。
可這對睡眠幫助也不大,倒讓她失眠的夜好過了些。
而睡眠不足帶來的一連串連鎖反應在身上疊加,她開始全身乏力食欲不振,體力也大不如前,甚至常常會出現偏頭痛。
某一日她偏頭痛發作,下意識從抽屜裡摸出個布洛芬往嘴裡塞,被葉主任瞄到;走上前,端著茶杯坐在她的桌角,“生理期?”
“啊?不是,偏頭痛。”葉知秋說話一貫直來直去,這樣的問題從他嘴裡出來倒也不算突兀。
“按照你這麼個吃法,不是事。”茶杯放到桌上,有些力度,發出“砰”的悶響。
林聽怔住,抬起頭,滿眼疑問。
“我有個老同學,是業內有名的心理醫生。她下周正好來南城交流出差,有沒有興趣見見?”
“。。。好。”
葉知秋若有所思摸摸下巴,掏出手機,“她的微信我推給你了,我剛跟她打招呼了。你直接添加好友就行,你們單聊。”
手在她肩膀上狠狠捏了一下,林聽懂了,有點想哭。
她這一年多也總想哭,是沒來由說出來頗為矯情的那種,宛如生理期來臨前的激素波動到她這變成了恒久的影響。她的心似乎總是被什麼拉扯著,哭不出來又悶的難受,偶有幾句關心的話語或是帶著溫度的眼神都能在瞬間把那個存滿淚的泡泡戳破。
好在工作本身的強度不會給她太多矯情的時間,而她也意識到能最快轉移注意力的方式就是去病房裡轉一圈。再不濟去急診科門口坐一晚上,人間疾苦,血淋淋的生活剖在麵前,多少能給人一種觸底反彈的勇氣。
葉知秋的老同學姓張,微信聊天時感覺她專業又謹慎,標點符號都不容有失。她們在咖啡館見了第一麵,而張醫生本人溫婉幽默,三言兩語就掃清了陌生人見麵的尷尬和局促。
閒談時她多以傾聽為主,很少發問。本就是打著“出來坐坐閒聊”的旗號,不必上升到職業谘詢的業務範疇。林聽很享受和她談天的過程,像是身處迷宮一臉無助的小孩終於碰見了前來找她的大人,大人並不苛責,反而輕聲細語的安撫她混亂焦躁的情緒,再慢慢領著她走出那片荒蕪之地。
後來張醫生成了她的線上心理醫生,她們定期交流,偶爾見麵。林聽下意識會在遇到失眠等其他問題的第一時間調出張醫生的名片,約一場心理谘詢。
而這一個因為夢境失眠的夜,她眼前浮現的卻是沈微明的臉。
找到他的頭像,點進去,將過去一周重逢以來的對話又讀了一遍,邊讀邊在腦中對應他說話的語氣和表情,漸漸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