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到底還是沒有雅間罷了,趙敏自然不覺得有什麼,既然都來了外麵,正該多見見人才好,若是端坐在屋子裡麵,又有什麼趣味?隻是王家母女開始有些不適應,而後適應了,也便覺得罷了,除了不能將帷帽摘下來,並沒什麼不妥的。
而且,這樣一個店裡,居然還有一位年輕娘子彈琴助興,他們靜靜聽了一會兒,自覺琴藝精湛,應是有了多年的苦功夫才能如此,且她看起來極有風度,舉止得宜,倒不像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孩子,總也該是個鄉紳人家的姑娘才是,隻不知如何落得了這樣地步。
“小哥兒,”還是王家夫人趁著店小二來續茶的功夫,耐不住好奇心,問道:“那位娘子,我瞧著倒像是大家出身,怎麼會來這裡拋頭露麵的彈琴,來討生計?”
“說起來,這也是個可憐人。”店小二倒也沒有隱瞞,聽到他們問,便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
原來那娘子正是本地一個經商大戶家的嫡女,在家中也是極受寵愛的,故而,雖然是商戶之女,但家中卻為她請了女先生來教授。還未及笄時,更是定給了當地的鄉紳家長房的兒子作媳婦,且那姑娘的姨母,更是那鄉紳家三房的奶奶。所有人都認為這該是極好的一門親事,門第好,又有自家親戚長輩在裡麵照應著。
“既是如此,又為何如今要出來謀生,可是那鄉紳家敗落了?”王熙鳳聽後,又忙著問道。
“若說敗落,那也稱不上這樣的話,隻是人丁有些凋落了。”
“那鄉紳家本是有長幼三房,但二房的老爺早年參加科舉時,受了風寒,早早就一病沒了,連子嗣都沒留下。如此也便隻剩長房和三房傳承了下來,可也不知是為什麼,這姑娘嫁給長房的那個孩子後,多年未曾有孕,夫妻兩個雖說心裡著急,但那公子倒是個疼人的,從沒責怪過什麼,後來又帶著這位娘子出門遊玩。”
趙敏聽聞,冷笑著,道:“定是遊玩時,那位公子或是不慎染病,或是又出了什麼意外,人又沒了?”
“可不是,那位公子在遊船時,不知為何,就掉進了湖裡,救回來時,人都沒氣了,隻剩這位娘子一人,沒有子嗣,又為夫家所不容,便將人趕了出來。如今那鄉紳家,雖說是有三房人,但卻隻有一房有了子嗣傳承,明明是個大戶,竟落得如此境地。”
“這位娘子,倒是位可憐人。這姑娘的娘家和嫁給鄉紳家的姨媽,竟也都不管嗎?怎麼讓她一個女人家,自己出來謀生?好歹也是骨肉血親。”
彆人尚未說什麼,卻是王熙鳳先憤慨了起來,她從來都是最信任宗族血親的,自以為有家人撐腰,總也不會讓她一個姑娘家受什麼委屈,且她娘家、和未來夫家都是極有權勢的人家,卻沒想過,原來血親也未必全然信得過。
“鳳姐姐,”倒是小黛玉拉了拉王熙鳳的衣擺,輕聲道:“想來,親緣亦有疏遠,想必是有了近的,就顧及不到遠的了,倒也許是常事。”
王熙鳳苦笑,道:“倒是我左性了,卻沒林妹子想得明白。”
趙敏把店小二打發走,看著她突然冷下來的神色,又想起了賈家之事、王氏之事,自覺今日這事倒是巧了,便裝作無意似的,笑道:“她一個小孩子,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哪裡就至於這樣了。說到底,不過是人心難測,今日是親人,明日也可以是仇敵,端看得是否有利益衝突罷了,與是否有血親又有何關?
其實,說也奇怪,怎得那鄉紳家竟是如此境況,倒像是受了什麼詛咒似的,人丁凋零。卻是那娘子的姨母,運氣不錯,將來這偌大家業,還不都是她兒子的?”
王熙鳳聽了這話,竟是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她突然覺得,趙敏今日這話卻像是意有所指,隻是抬頭看去,卻見她隻自在喝茶,好像並不在意,隻是隨口說的而已。
至於趙敏,她確實不確定,自己那便宜二嫂是否打著這樣的主意,不過,她既然能做出收買自家下人的事情來,自己倒是願意給她添些麻煩,這樣的事情,是與不是,又有什麼要緊?隻要心生疑竇,有了猜疑,那無論做什麼事情,就都會被人猜忌。
“媽今日說這話,我也聽爹爹講過類似的呢。”黛玉一麵小口吃著點心,一麵又回憶著林如海和她講過的話,想了想,便道:“我記得爹爹說,漢少帝劉辨,十四歲的時候就被董卓殺害,這樣的年紀,自然沒有留下子嗣,故而,便是他的弟弟劉協繼位,最後倒也算是得了個善終。如此一想,兄終弟及之事,倒也是尋常之事。”
“到底是探花郎的孩子,還這麼小,說起話來,竟能引經據典的,可見是教得好,比我們家的強了不知多少。”王家夫人說著話,又拍了拍王熙鳳的肩膀,好像看出了她心不在焉似的,隻調侃了幾句,便說今日有些玩得累了,要回船上休息的話。
趙敏自然不會多攬著他們,今日的話已經說夠了,她看得出來,王熙鳳已經向著自己想要的方向思考了,這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況且,她如今的身子還沒完全養好,也該早些休息才是。隻不過剛回到船上,換了外裳,坐在榻上,便見著小黛玉走過來,靠在自己身上,仰著頭,猶遇著,問道:“媽今日可是故意和鳳姐姐說那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