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梅殊醒來時,是在一個黃昏。
裴益坐在她的病床前,正在看一本書,看見她睜開眼睛,他湊了過來,神色有些驚喜:“你醒了?”
梅殊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隨後彆過了頭,她的後脖頸不再那麼疼了,可是她的肚子卻很疼。
“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裴益又問她。
梅殊的睫毛動了動,隨後她回過頭,眼神陌生,嗓子乾澀地看著他,良久,她聲音嘶啞地開口:“水……”
他立刻扶她起來,喂她喝水。
她靠在他的懷裡,眉眼低垂,乖巧地喝完了水,他眸色有些複雜地看著她,他本以為,她醒來看見他的第一眼,應該是大吵大鬨的,可是她沒有,她很平靜,平靜地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相信,她不會感知到身體的變化,所以在她喝完水的那一刻,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她的狂風驟雨。
可是喝完了水,他扶她躺下以後,她隻是靜靜地瞅著他,看了他許久,她才開口道:“你是誰?”
那一刻,他手裡的杯子猛然落在了地上。
她有些驚訝地看了著他摔了杯子,不過她又再次開口:“你是誰?你認識我嗎?”
裴益的手指有些發顫,他看著雙眼迷茫的莫藍,不知道為何,心裡在慌張的同時,又有了幾分竊喜,他情緒複雜,臉上也神色變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閉了閉眼,隨後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我是裴益,是你的丈夫,你叫莫藍,是我的妻子。”
梅殊點了點頭,她撫了撫自己的肚子:“這裡好疼……”
他按住她的手,不讓她去碰:“沒事的,過段時間就好了,你之前生病了,所以做了一個小手術。”
梅殊點了點頭,她又靜靜看著他的臉,目光有點好奇,又有點懵懂,就像初生嬰兒那般,赤純得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裴,益?”她呢喃他的名字,似乎在琢磨。
“嗯,裴益。”他點頭,看著自己手裡她的手,他緩緩地把她握緊。
“裴益。”她又喊了一聲,眼裡也染上了笑意。
他看著她眼裡的笑意,心裡有些澀然,與此同時,在他心房一角,似乎有什麼破土而出,生根發芽。
那是一種很神奇的感受。
是他在莫尋身上都不曾有過的感受。
準確地來說,那是被信任,被依賴的感覺。
他被她這樣的目光看著,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不覺得排斥,有可能是他從來沒有被信任被依賴過吧,他這樣想著,心裡劃過苦澀。
“裴益,”她反手握緊他的手指,“你,不開心?”
裴益沒想到她這麼敏感,這都能夠察覺到,他笑了笑:“沒有不開心。”
其實他應該是開心的,畢竟他的實驗真的成功了,而他的實驗對象,就在他的麵前。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被她那樣單純無害的眼神看著時,他竟然開心不起來,甚至還有了那麼一兩分的愧怍……這些情緒,按道理來說,他早就已經失去了,除了在莫尋身上,他找得到那麼一些喜歡和懂廉恥的感覺以外,對於其他的任何人來說,他都應該是不懂得的。
可是現在,意外似乎出現了。
這個意外,竟然還是莫藍。
這樣想著,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臂,起身就要走。
“裴益,裴益——”看見他要走,她有些驚慌地叫他,聲音也染上了哭腔,“裴益你彆走——”
裴益回頭,看見的就是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的臉上不停滑下來,她神色可憐地看著他,那雙充滿淚水的眼眸裡,滿是對他即將離開的惶恐與害怕。
他心頭終究還是軟了下來,回過頭去,走到了她的身邊。
像是雛鳥情結一般,她伸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腰,把哭泣的臉埋在了他的腰腹,眼淚浸濕他的襯衫,浸到他的皮膚,讓他心頭一顫。
他的身體僵硬了那麼一會兒,最終,他還是伸手撫上她的頭發,接著他在床邊坐了下來,把她抱進了懷裡。
她也緊緊勾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填滿他的胸膛,她的臉埋在他的脖頸間,一聲又一聲地呢喃他的名字:“裴益,裴益,裴益……”
她的聲音,如同咒語,讓他心口發燙的同時,眼睛裡似乎也有些許酸澀。
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原來被一個人信任和依賴的感覺,是這樣地好。
“莫藍,”他撫摸她柔軟的長發,把她緩緩抱緊,“你彆怕,以後沒有人再敢傷害你了。”
在他懷裡哭泣的梅殊,眼眸裡滿是森然,是啊,沒有人敢傷害我,除了你——裴益。
你難道不覺得,你要為此付出代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