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貴妃之死(1 / 2)

謝雲渺死的時候,正值冬春交替之時,她記得很清楚,梅園的綠梅開的正燦爛,一簇一簇的花朵交疊在一起,遠遠望去,猶如浮在天邊的皎潔雲朵。

那個午後的情景,她同樣也記得很清楚。

李玄許久沒到她的小院來了,聽掌事的太監說,皇帝病重,皇後在乾承宮侍疾,衣不解帶的照顧了良久。

她走進殿內,看見皇後麵色蒼白,眼神憔悴,好似幾天幾夜沒合過眼了,離開前對她說,李玄要見她,要她好生服侍。

皇後語氣低沉,神情嚴肅,和往日裡一樣端著一副皇後的威嚴,隻是,從她略顯淩亂的衣擺和愈發沉重的步履中,可見她並不像表麵那般冷靜。

金碧輝煌,和往日裡一樣熟悉的大殿現在卻透露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寂靜,混合著早已熄滅的香爐殘留的刺鼻香氣。殿牖緊閉,隔著重重疊疊的明黃帷帳,一個麵色憔悴的青年男人正躺在哪裡。

謝雲渺靜靜地立在床前,望著龍榻上這個大燕國最尊貴的男人李玄。

李玄是先皇第六子,母妃是先帝生前最為寵愛的嘉柔皇貴妃。皇貴妃體弱多病,生下李玄後便撒手人寰,因其貌肖似其母,所以甚得帝心。

貞和十七年,先帝在長秋宮溘然長逝,傳位於皇三子李玄。

可李玄登基後卻寵信奸臣宦官,不理朝政,重用酷吏,濫用刑罰,朝令夕改,令朝野上下苦不堪言。同時他還大興土木修造豪華陵墓,網羅天下珍寶,致使百姓賦稅沉重徭役繁多,民眾怨聲載道,各地起義者眾多,國內戰事頻發,國力日漸衰微。而塞北的突厥部落又在此時聯合契丹大舉進犯大燕國東北兩境。

大燕國危在旦夕,朝臣惶惶不可終日,可李玄仍不知悔改,沉溺美色,中日犬馬聲色,終於,舉國上下再無可用之人,他本人也在一次刺殺中身受重傷,劍鋒傷及心脈,就連禦醫也束手無策,李玄大抵是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屋內沒有點燈,整個房間看起來昏暗又沉重,仿佛一個吞噬人的怪物。

李玄麵色慘白,眼下滿是黑青,眉頭緊鎖,麵色驚恐,額頭有冷汗不斷滲出,像是做了什麼極可怕的噩夢。

謝雲渺趕緊跪坐在床邊,用手帕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伸手輕輕的碰了碰他的肩膀。

謝雲渺剛碰到他的身體,就被李玄用力的攥住了手腕,他的五指聚攏收緊,指節泛紅,就連手腕處的青筋也暴起了,好似把全身的力氣都凝集在這五指之中。

一股強烈的劇痛頓時就從手腕處傳向大腦,謝雲渺不禁臉色慘白,額間也冒出細密的汗珠,她隻能咬緊牙關,右手握緊拳頭,用染著豆蔻的長指甲死死地掐著手心的嫩肉。

“陛... 陛下...”

李玄終於醒了,他猛的睜開雙眼,那雙陰沉渾濁的眼神隔著昏暗的光線落在她的臉上。然後掙紮著坐了起來,半倚在墊了軟枕的床邊。

謝雲渺勉強擠出一個溫婉的笑容,“妾身見陛下做了噩夢,便想著叫醒您,您不會怪妾身擅作主張吧!”

“自然不會,阿渺生的這般貌美,天下又有那個男子忍心苛責與你呢!”

李玄鬆開她的手腕,語氣溫和,唇角向上微揚,好似但眼裡卻不含半分笑意,帶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阿渺,你是真的愛朕嗎?”

“這麼多年來,你在心裡的可曾怨過朕?”

聽聞此言,謝雲渺的麵色微變,複而轉笑,以手掩麵,眼神嬌羞,一雙秋水剪瞳盈盈潤潤,似夏日裡微波粼粼的湖麵,清澈見底。

“當然,妾身戀慕殿下久已,隻是苦於身份低微,不敢輕言愛意,恐惹殿下厭棄。何況妾身不過蒲柳之姿,能得陛下恩寵,已是感激不矣,怎還敢埋怨陛下。”

謝雲渺抬頭,直直的望著李玄,和他對視良久。

李玄在這雙滿含情意的眼睛裡隻能看見自己的倒影,好似他便是她世界裡的唯一。

看著眼前這張嬌豔如花般的美麗臉龐,又想到昨夜暗衛送來的密報,李玄的臉色愈加難看,眉頭也緊緊皺在一起。

“當真如此?阿渺說的是真心話嗎?心裡當真是如此想的?”

李玄死死盯著她的眼眸,漸漸向她逼近,越來越近,謝雲渺看著那張憔悴慘白泛著死氣的臉停在她麵前,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呼出的熱氣。

“陛下怎能質疑妾身對您的心意呢,妾身雖為女子,卻也是懂得知恩圖報的,您曾救妾如水火之中,又予妾一片安身之所,對妾更是極儘寵愛。於妾而言,這世上再沒有比您待妾更好的人了。”

謝雲渺麵向龍榻方向叩首,以額觸地,長跪不起。

“起來吧,朕並非是要故意難為於你,隻是前幾日的刺殺令朕不得不警惕一下身邊的人。”

李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黑褐色的瞳孔裡泛過幽深的光。

“阿渺,朕自知時日無多了,一切後事皆已安排妥當,全部交由魏泉打理。你的兄長也有所安排,所有事務皆已處理妥當。況且大燕國大廈將傾,這天下已然亂了,除了朕,又有誰還會護著你呢。朕走後,他們定然會欺辱與你,不若陪朕同去地下吧?”

李玄長籲一口氣,神色漸寧,伸手握住她的手心,與她對望良久。

謝雲渺終於忍不住了,率先偏頭,移開視線,她感到身體裡泛起一陣惡寒,冷...冷到骨髓裡了... 謝雲渺不禁打了個寒戰,渾身都在止不住地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