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妠蹲在床前，方念生睡著：我知道你沒有睡著——她拿著餅乾，想象著逗弄寵物的情景，把他當成了貓：要吃嗎？很香的。

方念生睜開眼睛：畢妠，你很煩。

是嗎？大概隻有你會煩我，他們都喜歡我。畢妠席地而坐，臉上的笑容淡淡的，並不在意念生的話。隻要他說話，不管是什麼，畢妠都認。半年前的方念生還真是金口難開，渙散成了行屍走肉，她不得不時刻照顧他，洗澡吃飯睡覺都要人打理，她試圖琢磨這個還有思想的“植物人”，未果，索性不再理會他的感受，她把她認為好的都給他，不管他接不接受，心傷漸漸的重，就這麼耗了一年半。窮得揭不開鍋，四處打零工，然後又是隨時請假看護念生，於是隨時被炒，入不敷出，生病是畢妠那時候最害怕的事情，一顆藥都要掰成兩半兒吃。買一盒盒飯，把念生喂飽了，剩下的自己掃一掃便是一頓，不用刻意減肥了，26碼的牛仔褲大了一圈兒。她不跟他說這些苦，卻會說修朗，她跟修朗的點點滴滴，一絲一毫都不放過，說到自己說不下去，她靠這個熬過來。單單是愛，撐不下去，獨角戲是最最尷尬的付出，方念生的殘酷仿佛沒有儘頭，她陷進他網結的深淵，最初，她並不知道那個溫和到沒了棱角的男孩兒有多冷血，他的脆弱讓她心疼，糾纏繞結，恨滲進愛裡。她恨他，恨他自以為是的痛苦，恨他一心一意的封閉，恨他全無知覺的反應，恨到愛他。他也是恨她的，他恨她的好，他嗬護不了理會不了成全不了，連“死”都變得奢侈，可他的父母死得輕易，獨活的負罪感壓得人透不過氣，有人要他活下去，她拚命要他活，而他依舊不知道為什麼要活。那晚，他說：你讓我死好不好？畢妠，你讓我死。畢妠以為自己聽錯了，而之前，他一年多沒有說話，都快忘記他的聲音了，久久的望著他，微笑：方念生，記得嗎？我說過“你活著，我才有事兒可乾，你要是找不著事兒乾，就喜歡我，我夠你喜歡一輩子的”，為什麼要死呢？我不許你死。她走到他麵前，靜靜的看他，也讓他看著自己，念生縮到牆角，逼迫，女孩兒逼迫麵前的男人給彼此一線生機。此後是無儘的咒罵，方念生的惡毒由青澀到成熟，畢妠一一見證，她聽那些痛徹心扉的話，不解讀意思，害怕自己跟他一樣軟弱，不要，她不要放棄他，她要跟他一輩子，好好的，一輩子。她等著他好的那一天，等到死為止，打定主意，卻未料到身體和心靈的倦怠，她累了，即便強撐著，骨頭裡的厭惡無時無刻不在叫囂，灰暗，鋪天蓋地。

滾到喜歡你的人那兒去！滾回元俢朗身邊！我不需要你！滾！方念生嘶吼。

畢妠捂住一邊的耳朵，眯眼，笑意不去：你喜歡我，方念生，你煩我，可你喜歡我。我哪兒都不會去——她頓了一下：我想俢朗，你想他嗎？念生，如果我堅持不下去，就殺了你，再自殺。你不要死，我來讓你死——她逼近了他，女孩兒蒼□□致的麵孔立現：我們來看看你什麼時候把我折磨發瘋，好嗎？你要耗光我的愛，我們就抱著一塊兒死——男人錯愕得忘記了呼吸，畢妠喜歡他現在的表情，像被驚嚇壞了的貓：念生——她撫上他的臉：我現在還不想殺死你，彆害怕，餅乾放在床頭，餓了記得吃。我有點兒累——她吻了他的臉頰：晚安。

畢妠把床具在沙發上鋪開，潦草的洗了澡，睡眠，她現在需要這個，胃疼忽略不計。方念生呆呆的靠在窗前，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