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黑暗中，踩著路燈的陰影，沒有回頭看，萬籟俱寂中，她的心狂跳，計算天亮的時間

你從小生活在這樣一個小鎮，每天最先聽見的是早起賣菜人挑著擔子顯得粗重的腳步，父母提前起床水杯碰撞桌台的清脆，煎餃落進鐵鍋滋——的一聲。這樣的小鎮濃縮著全中國小鎮縮影。等你挪出家門，踩上柏油路，剛好是一天中最熱鬨的時候。你要穿過長長的一條吵鬨，吵鬨中集合著小販與家庭婦女的討價還價，偷包被抓住的扭打，早餐店被人插隊的叫罵。穿過去，中午回來，這條街安靜了。但街上總歸是有人的。與其他街道不同的是，這條街上的婦女向來不願意在中午撿便宜菜吃，菜農也不願意為了這一兩顆菜便宜了彆人，每次到了中午，被踩壞的白菜蘿卜爛根莖裡，永遠站著一個瘋子。

這個瘋子據說是附近村子裡的人，怎麼瘋的，為什麼不在家裡，每年消失一陣又出現，這些沒人知道。小鎮裡的人隻知道，這個瘋子不打人，那就是這個瘋子在這裡存在最大的意義。

傍晚6店左右，初夏，長舌婦們聚在一起八卦共享，竊竊私語。但這次的主角不是惡婆婆，也不是家暴丈夫，更不是倒黴孩子，是瘋子。瘋子昨天把人給捅了。這可是個爆炸新聞，小鎮往日裡的暗潮洶湧如今像濺進油鍋的水，男人也仿佛有了說八卦的機會，畢竟，被捅的是他們的同類，是一個男人。但這件事的結果具體如何，沒人知道，聽最具權威的八婆說，因為是神經病，公安好像立不了案，但不乾什麼又顯得窩囊，隻好抓幾天又放了出來。

她的家是小鎮唯一一家商店，自然接觸的永遠是最新的消息。瘋子捅人的事她也知道，但她知道詳細一點，是男人喝醉酒太晚沒回家，搶了瘋子的地盤，瘋子才發狂的。她走出商店，站在外麵貨架旁邊，斜著眼看台階下麵，瘋子果然在那。她們家的店是等人全走才收攤的，而瘋子是等她們收攤才回他的窩，每晚都是。出事之後，商店收攤的時間早了不少，她站在門口，看著櫃台想，要是瘋子看他們收攤早會不會也發狂。

當天晚上她就做夢了，瘋子因為她們家的店早收攤發了狂，衝進來殺了她媽媽，脖子上噴出的血炸在她的臉上。夢驚醒，眼前是媽媽早起叫她起床不停說話的嘴巴。過了一年，她們搬家了，為了她讀書，搬到附件的縣城。雖然是縣城，離小鎮也不過一個小時的車距。

縣城的中學很閒，每天中午有2個多小時的休息。父母既想讓她休息又想讓她學習，隻好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看電視，嚴肅科普節目，老少皆宜，最後統一決定《今日說法》。每天中午的準時放送，她也逐漸來了興趣，有時候也會和家人討論某個犯罪嫌疑人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她總結出幾條規律：1.案發附件如果沒有腳印，那就會有煙頭。2.總會找到目擊證人。3.金銀財物未丟失，就是仇殺。

她上床睡覺了，記憶卻回到了幾年前的晚上。瘋子發狂了，殺了她媽媽，然後呢。對，從現在開始，然後。然後，父親衝上去和瘋子搏鬥，奪下他的刀，接著，一大堆人湧上來了，哭啊，喊啊，叫啊。她站著沒動，身上卻已然穿上了白布。她聽見周圍有人在竊竊私語說，她家真可憐，遇到這種事，沒處說理去。沒處說理，怎麼會呢，這可是，她的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