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笑著道:“位卑又何妨?昭儀雖位卑但未忘憂國,為朕之心不弱於朝上諸臣,朕甚欣慰之。”
如意聞言馬上頷首自謙道:“奴婢羞愧,哪敢與朝堂諸位大人作比,隻是婦道人家的些許淺見,登不得大雅之堂。”
李治點頭道:“所以昭儀對於朕所言世家與臣子理天下之說可有什麼破局良策?說出來朕聽一聽。”
如意猶豫一下道:“天下,是天子的天下,而不是其他誰的天下,所以奴婢以為朝臣可以幫助天子治理天下,但不能乾預天子天下的傳承,這就是東宮的冊立,奴婢認為太子人選選拔必須脫離於世家朝臣之外,這就是未來天子擺脫世家乾涉的第一步,而不是陛下與世家朝臣共商此事。”如意說到這裡就不再言語,她相信李治已經明白她的想法。
李治聽著如意的話,麵色逐漸變得陰晴不定,他自然明白如意言語裡指的是什麼,東宮冊立不就是太子之事嗎?李治知道自己當初冊封李忠為太子就是相當大的妥協,不管是冊封太子的時機還是對太子人選的甄選,都是李治無能為力下的妥協:當時李世民的國喪期剛剛結束,高陽公主等人代表的宗室就拿這件事來對李治發難,這也是朝堂沉寂三年之後的第一次黨爭,結果完全沒有任何鋪墊,直接就進入了水火之爭,當時的淑妃蕭未央也為了自己的兒子李素節上位親自下場入局,一時間沒有子嗣的皇後王婠和支持她的長孫無忌就落入了下風,好在王婠在一年前明修棧道暗度陳把如意接進了宮,算是在後宮範圍內用爭寵贏了蕭未央,如意就是她的棋子,然後王婠又用螟蛉養子的計策來做自己的緩兵之計,才最終強行推動了庶生皇子李忠上位太子,這次實際上就是長孫無忌最接近失敗的一次,高陽公主等宗室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但所有人都忽視了身為皇帝的李治對這件事的想法,朝堂上兩方勢力鬥得你死我活,結果當事人,當朝天子李治被忽視在了角落裡,但王婠還是用以後可以更換李治選擇的太子人選說動了李治對李忠的支持,可是不管結果怎麼樣,李忠做太子就是李治對宗室、對長孫無忌、對皇後王婠的妥協,既然這樣,這又哪裡的來脫離世家朝臣的左右?李治沒想到如意說的破局之道會是從太子之位開始?按道理來說現在已經沒有了宗室諸王的瞎摻和,李治可以著手此事,是一個不錯的破局點,可是儲君是一國之根基,上一次就因為太子這件事讓宗室和長孫無忌鬨得不可開交,可以說這件事非同小可,但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如果李治能夠達到換太子的目的,那就是李治開始掌控皇權的最佳證明,李治一時間也開始舉棋不定。
良久之後,李治沙啞著聲音道:“這是你的主意,還是皇後的想法?”李治想到了當初王婠對自己說的話,想知道如意是不是受到了王婠的唆使。
如意對李治的提問一時間想用王婠來為自己的想法做助力,但最終她還是承認道:“這隻是奴婢自己的想法,奴婢雖然跟皇後娘娘知會過這件事,但皇後娘娘說是讓奴婢親自向陛下建言。”
李治詫異道:“皇後沒有拒絕這件事?”
如意道:“皇後娘娘隻說讓奴婢親自建言此事,其餘皆沒有。”
所以王婠是在默認這件事?李治不由得這麼想。
李治問道:“所以你舉薦的太子人選是誰?”
如意道:“奴婢放肆,是皇上與奴婢的皇子,李弘。”
說到這裡李治就明白了很多事,王婠對這件事保持沉默不管是對如意還是對自己都是一次試探,就想王婠在冊立李忠時的試探,王婠也為自己留了後手,說是有朝一日李治可以冊立自己喜歡的皇子為太子,這不就是為今天的事留餘地嗎?並且王婠當時也是對剛剛出生的李弘若有所指,也正是因為這樣王婠才會讓如意來試探自己。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都不是傻子,所有問題也不必明知故問,就算是如意也是在想明白之後才選擇冒這個險對李治說出這些話,隻是在三人當中,王婠是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穩坐點魚台,李治是有決策權,可以選擇做還是不做,他有權選擇入局與否,隻有如意是唯一的賭徒,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榮華富貴來賭,一旦輸了,不但這件事會失敗,沒準她還會失去李治的寵幸,這就是弱者麵對的現實,想要抓住機會就隻能傾儘所有選擇賭一把。
李治又陷入了長久的沉思,現在知道了皇後的態度,他該怎麼做?如果選擇做,就是他在接過如意手中的接力棒,自己選擇冒險了!但這不失為一種較為溫和的收回皇權的方法,就看朝臣怎麼應對,所以李治對如意道:“這件事你就先去跟皇後商量吧。”
如意聽到這裡藏在衣袖中的雙手抓的更緊了,指甲深深地掐在肉裡都不自知,因為她賭贏了,李治現在也是默認了這件事,所以才會說讓她跟皇後商量的話,這就證明如意在李治的心中地位要更高一些,這個結果讓她失去了一直保持的鎮定,喜笑開始形於色,但她還是不忘對李治謝主隆恩。
如意再次找到王婠的時候王婠就猜到了這件事的結果,雖然李治沒有親自過來告訴她應該怎麼做,但王婠明白,如意就是二人中間的傳話人,如意也是因為有了李治的準信兒才會再次過來找自己,這讓王婠多少有一些心酸,她也沒想到這個卑賤的武如意會在李治心中有這麼高的價值,甚至會推動她的兒子上位太子,但王婠也不會因為李忠是她的養子就反對此事,正如她之前所言,李忠和李弘都會是她的養子,她隻會選擇對自己更有用的養子,既然李治喜歡李弘,那李忠算什麼東西?還有一點,就是王婠收養李忠的時候李忠八歲,年歲已經不小,並不利於王婠和他培養出母子感情,並且王婠也看不上被宮人劉氏養大的庶生子,麻雀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相反李弘現在還是一個繈褓中的嬰兒,王婠有足夠的時間陪著李弘長大,做一個好的養母,這也是王婠在為自己以後的皇後之位做打算,所以哪怕武如意在她心中是一個賤婢,王婠都會笑著接受。
至於王婠為什麼會有這樣矛盾且彆扭的做法,與其說是王婠顧全大局倒不如說是她委曲求全,這也是王婠一直以來的生存之道,因為沒有誕出子嗣是王婠最大的且不可彌補的缺陷,這就注定了王婠的皇後之位會時刻處在搖搖欲墜的地步,這是王婠每天睡覺都會被驚醒的噩夢,她不想失去自己的皇後之位,那王婠就隻能依靠彆人,一是皇帝李治,皇後是皇帝的皇後,所以皇帝讓誰做皇後誰就是皇後,所以王婠必須討好李治,再就是長孫無忌,長孫無忌是大唐監國,是權傾朝野的左相,王婠也必須討好長孫無忌。
至於討好李治,王婠可以在李治東宮時期看著李治獨寵蕭未央,而她隻能笑著操持太子府;王婠可以在先帝國喪期親自籌備祭祀大典,還要被高陽公主等一眾公主指手畫腳,隻為維持李治的皇帝顏麵;王婠可以把李治喜歡的女人如意偷偷地接進宮,為自己的丈夫金屋藏嬌,這做的夠不夠?究其原因就是王婠必須討好李治,所以現在李治想要李弘上位,王婠也隻能認,並且還要以自己的皇後身份促成此事,隻是王婠以為這都是李治對如意的偏愛,卻並不知曉其中還有李治涉及到收回皇權的意圖。
至於王婠對長孫無忌,是既有討好,又有防備,討好是因為不管當初王婠上位皇後還是從始至終的保住皇後之位都必須依賴長孫無忌的幫助,所以王婠這個皇後就要看長孫無忌的臉色,但長孫無忌不該把長孫家的女子送進宮做德妃娘娘,這個女人依著自己出身長孫氏的原因,對王婠也是多有目中無人,王婠還要陪著笑臉,這還是德妃沒有孩子的情況,如果德妃有了孩子隻怕就會成為長孫氏扶持的對象,王婠到時候就會被長孫無忌棄之如敝履,所以王婠一直都對德妃有戒備之心,順便也就對長孫無忌有了防備,但這也不能全怪長孫無忌,皇後王婠一直無後,與其讓彆人占了便宜,不如便宜了自己人,假如長孫德妃真的有了孩子,長孫無忌必定會扶持自家血脈上位也是情理之中,前有蕭未央後有長孫德妃,王婠這個皇後還真是前有狼後有虎,所以王婠不得不自保,她除了依靠自己就隻能依靠李治了。
隻是王婠依舊對自己生孩子這件事不死心,任何人都隻能是她的緩兵之計,不會解決她根本上的危機,隻有她自己生出的孩子才是實打實的保護,是她最好的護身符,所以王婠依舊在嘗試各種各樣的方法懷孕。
就這樣,在各種各樣的心懷鬼胎中,李弘代替李忠上位太子的事就被三人謀定:如意是為了對蕭未央複仇,想要擁有權勢;李治是為了收回自己的皇權,所以想要用更換太子的事做破局之法;皇後王婠是為了討好李治,保護自己的皇後之位,所以也支持此事,三人可謂是一拍即合,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