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虎前麵寬闊的車頭已經完全消失，像是被流動的似有生命力的牆體吞吃了。考官微微地轉動手腕，車體剩餘的部分便慢慢轉動，輪胎與地麵狠力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終於，車體轉到了正對尚敘和盛學哲的方向。他們避無可避地，直直對上了路虎車主副駕駛位上兩個人的臉——他們被安全帶固定著，雙目瞪得滾圓，突兀的眼白似乎要鋪滿整個眼眶，隻餘紐扣般大小的黑色懸吊。

車頭遭到融蝕，尚敘和盛學哲看見的是車體的剖麵，僅框架邊緣還剩著幾處玻璃碎片。主駕駛的雙手原本搭在方向盤上，方向盤早已消匿無蹤，但那人的雙手骨架還在，從肘關節到指節，全是白森森的不餘血肉的骨。他握緊的姿勢保留得完全，沒有支立點也不會倒，像極了實驗室裡已經處理完畢的人體標本。

這兩個人並沒有完全被剝成白骨，主駕駛除了手腳，副駕駛除了腳，都尚完好。

尚敘強壓著這廂可怖的畫麵帶給他的視覺衝擊，便感覺身後的考官專門衝著他的方向，對他輕描淡寫地說：“還沒完呢。”

下一瞬，一陣強光揮壓而過，尚敘在猛然閉眼後睜眼定睛看，兩具定格的屍身每處、每處都閃著細碎的反射光。

衣服掩蓋下，皮膚組織層裡，臉上，身上，都嵌滿了被完全打碎的玻璃窗碎片。

“備考遲到了，我也無能為力。”考官垂下目光，輕問：“可隨我來？”

但這話的威力可及深海擲放的魚雷，尚敘一把拖起驚嚇得腦子有些空白的盛學哲，回身跟上考官往前走的腳步。

“歡迎進入德福考場，副本即將開始。念在你們初次經曆副本，我就給你們些許提示：找到你們的隊友，特長關鍵詞為：窮富，懶惰勤快，不上進與上進，以及能力出眾。”藍仔在無人可見的虛空中，似笑非笑：“還有，記得千萬不要違背考官說的話。因為...”

在藍仔對尚敘和盛學哲囑咐完之前，考官就突然停下腳步，輕微側臉，語氣冰冷：“還有一條規則，考場之中，不得出現任何無關人員。”

響在他們腦海中的未完話音便瞬間消失了。

尚敘暗裡掐了把盛學哲腰間的肉，強行讓他回過神來，克製著因緊張而略顯粗重的喘氣聲，在盛學哲耳旁小聲說道：“千萬，千萬跟在我身邊。”

盛學哲的人生在短短幾小時內被顛覆，但眼下沒有去路，他嘴唇顫抖發白，卻努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回答：“...好。”

考官領著他們來到了一片空場地，尚敘抬眼望去，看見了二十幾個人。男女老少皆有，神態各異，有的倉皇緊張，有的麻木呆滯，但是有一個人最為與眾不同，他安靜地站立，神色平靜，目光卻是望著場地入口方向。

這下便與尚敘探尋的目光直接地對上了。

那對視竟出乎意料的良久，誰都沒移開眼神，尚敘思緒似乎是停滯了，下意識地抿唇，卻連自己到底在看什麼都不清楚。

考官快走到眾人麵前的時候，大家都自發地聚攏，讓隊伍更為有序。

考官垂眸巡視，在目光即將落在那個男人身上之前，他就自然地挪開了眼神，停止了與尚敘的對視。

幾乎同時，尚敘停擺的思維鐘恢複正常，和盛學哲一同走進了隊伍。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這個帶著麵具的考官身上。

考官左手微抬，便有幾十個藍色的光團受召般從隊列中玩家的左心口處飛出，歸聚到考官麵前，上下飄動沉浮。

考官動了動脖子，黑大衣立領處露出了一小截白淨的肌膚，他右手在虛空中滑動，半眯著眸子瀏覽玩家們的名牌。

不過幾秒，考官便瀏覽完畢，伸手將那些光團收走，開始淡聲陳述規則：“德福考場01月16日科目一考試，參考玩家應到30人，實到24人。在備考前未到者視為無故缺席，已按律抹殺。”

考官適時地停頓下來，可底下的玩家都顫抖著不敢私語，氛圍壓抑濃稠得像是一灘死水，針落可聞。

尚敘喉結上下滾了滾，思緒不停。看來在他們來之前，這位考官也已經給這些人送過“禮物”了。

“現在是01月16日12：42，各位玩家們還有18分鐘的自行準備時間。我們將於13點整準時開啟考試，整場考試期間望大家遵守規則。”

“至於規則是什麼，德福考場所予回答是：請各位玩家自行在考試中尋找。”

自行尋找四個字無疑令人不寒而栗，尚敘握緊了身旁盛學哲的手腕。

驀地，尚敘無端感受到一絲冷意。先前那位站在所有玩家前宣布規則的黑衣考官的眼神是沒有焦點的，而他此刻突然，將頭準確無誤地轉向了尚敘的方向。

“但是送給各位玩家幾個關鍵詞，”尚敘對著那張罩著白色麵具的臉，聽他慢條斯理地強調：“切題，勿停。”

考官言罷，伸手一揮，一層暖白色的光覆壓出去，掃過了在場的每一位玩家。在那層光觸及到身體的同時，尚敘便感覺到全身因為壓力負荷而產生的疲倦感與緊張感頃刻消失。他轉頭去看盛學哲，發現同樣如此。

而所有人站立的背後，白光所及的每一處的樓房、設施瞬間匿跡。下一秒天地改換，一望無垠的空地上土埃土翻飛，似是從地下長出了一張巨型空間圖，透過外層隔絕的藍色流膜，可以見到高聳的樓層，極險的懸崖，燈光叢縱下的道路河流，一切四通八達，交彙往複。像是一座現代化氣息極其濃重的、又透著陰雲危險的死城。

考官突然離眾人很遠，高高在上，立在空中的一處亭台，他投擲了一枚巨型骰子向眾人。

“予你們完整地去爭求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