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恙終於進入了這道試探無數次的秘門。
密道裡靜得隻能聽見自己呼吸聲,和麻安然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從腳步的頻率聽得出她很著急,要不然也不至於大意到讓吳恙溜了進來。
越往裡走,越發陰冷。
陌生的環境,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吳恙隻好扶著牆,慢慢往前挪動,剛走幾步就聽不到麻安然的腳步聲了,心裡愈發慌張起來。
她突然覺得好笑,她一個跟蹤者,完全沒有做足跟蹤者的心理建設,竟然要靠被跟蹤者的聲音才能安心。
這像話嗎?!
麻安然穿過密道,分岔路口的左邊是前往製蠱的密室,右邊是上山與龍吉相約的地方。
在淩晨的密林裡,龍吉正在發愁,不知麻安然出了什麼事需要約得這麼急,也不知出門時有沒有被人發現。
麻安然急匆匆趕來,直接開口問:“六十年前發生了什麼?”
龍吉愣住了,左思右想也不曾想過會舊事重提,他支支吾吾以緩解心虛,“六十年前?我還沒六十呢,我、我哪知道啊。”
麻安然停頓了幾秒才說:“你說謊!你都不問我什麼事,卻急著撇清關係,說明你知道我在問什麼,隻是不想告訴我。”
龍吉沒想到平日裡看似不諳世事的女孩兒,居然將他一眼識破,不自覺地冒冷汗,右眼眼皮跳了幾下。
“那個……”他又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見麻安然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儼然一副不等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樣子,隻好將自己所知額和盤托出,“我是真的不太清楚,都是聽彆人說的。”
“你說。”
“麻婆婆有個妹妹,叫麻蘭芝。你知道的,蠱師技藝傳女不傳男,且隻傳長女,麻婆婆作為長女從小就學習製蠱,而麻蘭芝是小女兒,家裡從不讓她接觸這些。但不知怎的,也就是六十多年前,麻婆婆發現麻蘭芝在偷學,而且還在寨裡給人下蠱,當做練習,但她學藝不精,不得要領,下了蠱卻解不了蠱,於是害死了好幾條人命。”
會下蠱,卻不會解蠱,這是大部分蠱師的現狀,何況她一個偷學者,估計連製蠱都是胡來,自己都無法操控那些蠱,這樣肯定會出事。
“麻婆婆知道後勃然大怒,可麻蘭芝不聽勸阻,於是她們撕破了臉,分成了兩派。以麻蘭芝為首的那幫人早就看不慣麻婆婆,說她處處針對蠱師,不讓她們放蠱,限製了她們的發展,讓蠱師日落西山,是叛徒,是罪人。而以麻婆婆為首,哦,不對,沒什麼支持她,讚同她做法的人早已和蠱師劃清界限,能保持中立,不插手,對她已是支持了。她反對蠱師放蠱,甚至希望這個世界上不再有蠱師,還大家一份安心。”
蠱是毒,是蠱惑人心、侵蝕人性的罪孽。
這世間沒有了蠱,就不會有人中蠱而遭受痛苦。
這是件好事,不是嗎?
“這妨礙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她們聯合起來要將麻婆婆除之,可麻婆婆太厲害了,是頂尖高手,她們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隻好各奔東西,有些人不做蠱師成為普通人,有些人離開了苗寨但賊心不死。”
“麻蘭芝呢?”
“她啊,不知道。她離開的時候已經中蠱了,麻婆婆要替她解蠱,但她不願意,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就算當年活下來了,現在大概也七老八十了。”
龍吉還沉浸在往事中,麻安然沒給他思考的機會,直截了當地問:“這些是誰告訴你的?我想婆婆是不會和你說這些事的。”
龍吉一時語塞,慌張到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就、就、就是聽寨子裡老人說的。”
“是嗎?”
“真、真的,小時候聽大人們說的,我也不知道多少真,多少假。”
龍吉的神經在緊繃,怕麻安然繼續問下去,他在猜測她要問的問題,先想好說辭,儘量要細節,才不會被她聽出破綻。
麻安然也在思索,如果當年麻蘭芝沒有死,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這些年,陸陸續續來暗殺婆婆的人都是麻蘭芝派來的,她覬覦婆婆的能力,想要將自己那套歪門邪道的理念發揚光大,到時候蠱不再是禁忌,秩序被打亂,會天下大亂。
這麼看來,麻蘭芝還有後人,她們蟄伏許久,為的就是等這一刻,婆婆離世,她們就能趁機取而代之。
可婆婆已經去世有些時日了,她們怎麼還沒來呢?
難道是……因為我?
因為我是繼承人,摸不清我的能力到哪裡,還在觀望,等待時機,將我也除掉。
片刻安靜後,麻安然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一個困擾了她許久,卻從不敢問出口的問題。
“為什麼是我?”
龍吉被她問懵了,“什麼為什麼是你?”
“我到底是誰?婆婆為什麼帶我回苗寨?我和她是什麼關係?”
一連三問,龍吉啞口無言。
他不忍心讓安然一直被蒙在鼓裡,但又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更何況他難以啟齒。
“你知道,對不對?”
龍吉生平第一次看到麻安然是祈求的眼神,她渴望知道真相,她想知道自己從而來,為何在此,又將要去何處。
“婆婆為什麼將我帶回來,讓我繼承原本不屬於我的責任。我沒爹沒媽,我就活該要被她操控嗎?我跟她非親非故,憑什麼我要承受這些困擾?我為什麼不能做一個普通人?”
麻安然說著說著,情緒激動起來。
這不僅嚇到了龍吉,也令麻安然匪夷所思,她不知從何而來的情緒,像是長年累月被封印起來的不滿,在這一刻像泄洪一般的噴湧而出。
“你不是沒爹沒媽!”龍吉脫口而出,“你……”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