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俞越才知道大課間聽到的議論聲可能並不是她的錯覺。
楊紅給俞越看了成績表,白紙黑字,單科分數,總分數,班次,年級排名,清清楚楚。午間的睡意一掃而空。
至少從指標上來看,俞越又進步了。班主任很為她高興,所有轉班生的之前的成績表她都有過目,俞越的成績表她印象最深。南華高中一個年級兩千人,有一千五百多人是理科生,而這個姑娘剛進校時是一千兩百名,經過第一個學期,她排名到八百再到六百多,很顯然在這期間她做出了很多努力。而這學期剛結束的第一次段考,她進入前五百,進入班級前十。
中途粱垚也來了辦公室,楊紅交代他中午要商量調座位的事情。楊紅還沒有和俞越聊完,他把數學作業抱回班上,再回辦公室站在一旁等待。
楊紅給俞越單科成績做了分析,俞越坐在一旁聽得認真,手平放在大腿上,背像往常一樣直立。對於班主任提出的問題她適時做出回應,談及物化生的學習時,俞越自己也提出了個人的問題。說實話楊紅覺得沒有太多需要交代的東西,俞越不像班上那些不著調的小子們,這些事情把不用提醒她自己也會做好。
梁垚站在一旁聽著。開學以來,他對俞越僅有的印象是她冰冰冷冷的自我介紹。今天他第一次聽見這個女生說這麼多話,和老師交談的時候語氣溫和一些。
隻對學習感興趣的人。
俞越走出辦公室。她很平靜,對這個結果並不吃驚。秦尚玥打壓式教育下,謙遜刻進她的骨髓。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厲害的人,隻覺得自己永遠都做的不夠好,也不可能做到最好。不能說這種教育全無好處,雖然讓她承受了很多壓力,但是也讓她總能客觀審視自己的能力。 她的心裡總有一杆秤,重要不重要,該做不該做,這樣的思考十多年間已經形成了習慣。也難怪張琪和靜雯總是說她老成。
她知道自己智商平凡,相貌普通,更沒有什麼特彆的愛好——唯一喜歡的一件事情也被母親用現實“扼殺”了。
所以,學習,學習吧。
至少還有知識,至少腦海裡不是空無一物。
所以學習吧,這可能,是漫長人生路上最簡單的一件事情了。
可是當她完成了作業,考試,複習計劃,在任務清單的每一欄後麵打上勾,得到片刻空閒的時候,得到的不是充分的滿足,而是巨大的虛無感,這讓她手足無措。她在想,她學習為了什麼?
一張完美的答題卡?高分?飛升的名次?母親的讚許?可是這些似乎沒有給她很多快樂,她隻是像機器人完成一個既定的任務一樣做好一切罷了。她沒有答案。所以她隻能繼續埋頭學習,大腦的充實會讓她暫時忘記這些無解的問題。
她比往常更努力了。
這次考試後她合理分析各科的薄弱環節。部分問題是上學期就遺留下來沒有解決的,涉及到基礎性的知識,亟待解決。於是她課間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在辦公室請老師答疑。至於每天所學的新內容,她儘力做到聽懂大部分。她對此很坦然,人對新東西的接受程度不同。
比如前座的譚傑,小說照樣看,覺照樣睡,可是上課老師抽問他永遠都能答上來,每天的作業也可以很快完成。
有時俞越在後座看著他,會想,人與人確實是不同。
不過不必為此焦慮。
她是她。她寧願多花點時間,也必須掌握牢固。
揚城春日短。四月初,豔陽高照。班裡重新調整了座位。
學生們在講台確認自己的位置,然後把桌椅推到新位置上。教室裡吵吵嚷嚷,課本,作業到處亂飛,桌椅碰來碰去,聲音有些刺耳。
廖明揚還是她的同座,譚傑和謝黛燃仍然坐她前排,隻是他們的位置被調到窗邊靠後的區域。俞越一向對細枝末節的東西不在意,黛燃力氣不夠,俞越幫她把桌子推到牆邊。謝黛燃眼睛都要冒出星星來了。
俞越自己的桌子裡裝了太多課本,正費力地將它往座位上推,突然感覺手裡的重量輕了許多,有人從側麵推動她的桌子。
她以為自己擋住了彆人的路,一驚,忙說著對不起回過頭。
有人打翻了講台上的粉筆盒,稀稀拉拉碎了一地。有人收了東西甩開門,抱著籃球不管不顧衝出去。班主任在門口扯著嗓子安排今天的清潔事宜,不知道是誰夾到了手,發出一聲驚呼,惹得周圍的人哈哈大笑。
喧鬨。但是俞越卻清晰地聽見一個聲音。
在這個安靜的角落。
他說“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