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平兒走進來,看看大姐兒臉上的紅皰疹,她心疼得把孩子接過來抱抱。“姐兒這幾日如何了?看這疹子還且得出呢。”“奶娘才說倒是不妨事,也沒在發熱了。想來過幾日就要好了。”王熙鳳也是放下心來的樣子,接著問她:“這幾日二爺如何?”
平兒臉上一紅:“這幾日二爺除了辦事,倒是不大出去。吃了兩回酒,半夜就回來了。”王熙鳳嘻嘻笑了,拿帕子“啪”地打了平兒大腿一下:“就知道你這小蹄子有能耐,不枉我費的這番心思了!”平兒羞得臉上像是飛了通紅的晚霞。她把大姐兒塞回王熙鳳懷裡,作勢要走。“哎,說著還惱了,快回來,有正事。”王熙鳳叫住她,又叫進奶娘進來看著大姐兒,兩人一道回了王熙鳳起居的東屋。
“奶奶這幾日可還忙得過來?”“你不在,豐兒和善姐倒是頂用了起來。”王熙鳳在炕上坐定,平兒站在炕沿旁給她倒茶。“我說這話你可彆多心,並不是要奪你的權。”王熙鳳喝了茶,把茶碗輕輕放在炕桌上,示意平兒給她添手爐裡的碳。“奶奶這是哪裡的話,我自是知道的。”“我想著,讓她們兩個辦些事,曆練些。一來,你我有個辦事牢靠的幫手,咱們這裡也能像鐵板一塊,不出紕漏;二來,若是不日你有孕了,也不至於臨時忙亂找人。”
“才拿你當個正經人,說正經事,偏生有這些不正經的話!再說,我可真走了!”平兒氣得直跺腳。
“好好好……說正事,你得空去園子裡一趟,給我找一個叫小紅……林紅玉的姑娘,她是林之孝的女兒,現在應該是在怡紅院當值。”
“好端端得找她做什麼?”
“林之孝雖是大管家,卻是老實忠心,並不一味黑心撈錢;他媳婦也是一向得力,太太把多少事都交給她辦。他們的女兒自是不差的。我想著,若是這丫頭得用,便提到身邊來。”
“是了,咱們這屋裡剛好有空缺。那今日我就去看看,若是好,午後就讓她來請安?”
“不急。你且去探探她本人的意思,也去探探林之孝媳婦的意思。晚飯前來回我就是了。”
“是。”平兒微微點頭。
“還有,找人打聽打聽迎春姑娘身邊大丫頭司棋的一個表弟,叫潘又安的。打聽打聽他們兩家現如今是個什麼情況,和這王善寶家的又如何,記得細致點。”
“好,這個不難,我安排人就是。”
“再有一件,明日讓昭兒媳婦去後廊上五嬸子家裡坐坐,拿上些禮物。”王熙鳳撫著額角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罷了,這事我和昭兒媳婦說,你不用管了。”
“這五嬸子一向上趕著咱們請安,拿著禮物去,會不會太……”
“無妨的,禮物家常些便可。我想著她家的芹小子也成了人了,看看是否得用……彆的沒什麼了。“王熙鳳笑意深深底看著平兒:“對了,床頭格子裡有個方子,你拿了去。是之前舅母給的生男方子,你且試試好不好用。若是不好,咱們再打聽。”
平兒找到方子,放進荷包裡係好,白了王熙鳳一眼,扭頭打簾子就走了。
看著平兒這樣,王熙鳳自己笑倒在靠褥上。自己不求有孕有子,甚至不再懷孕才是最好的——畢竟生下來,便是這賈府大老爺的長孫,將來若是出事,一樣的要受牽連。而平兒不同,隻要不抬姨娘身份,日後把身契悄悄還給她,自己便有法子將她和孩子悄悄送走。這樣,至少保住巧姐不被發賣。
若是不抬姨娘,如若平兒當真有孕,隻怕賈璉又要鬨得家裡雞飛狗跳。不如……
漸漸地,她收起了笑容。也許,有些事情,必須像夢裡一樣發生。隻是如今主動權在自己手裡,那麼那些事何時發生、怎麼發生,自己就都可以推波助瀾。
忽然,她睜大了眼睛。是了,原來劉姥姥的作用是這樣的!自己也不是白白花時間接待了一個打秋風的村婦的!
真好,真好,起碼有些事是自己做對了的。
王熙鳳保養得宜的精致臉龐漸歸平靜,長長的眼睫輕顫。還不到雙十的年紀,她的眼眸中卻是不儘的滄桑與悲涼。狡兔死,走狗烹;大樹倒,猢猻散。當年笏滿床,如今內囊漸起,大廈將傾,自己能不能在這頹勢之中力挽狂瀾?
光靠自己絕對不夠。王熙鳳起身叫到:“善姐,和我去給太太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