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命運就是這麼神奇,很多情節,隻要改變一個變量,結局就會是完全相反的走向。
比如在這兒的簡時和我,僅僅隻是改變了媽媽和舅舅的這兩個變量,這兒的我們就得以擁有那麼幸福,那麼快樂,那麼自由的中學時代。
這是對照組的幸福,不是實驗組。
實驗組的情節,總是被變量影響了。
車禍醒來後的我,舅舅沒有守在床邊。
他正在病房外和哭得震天動地的奶奶吵架。
奶奶哭喊著自己的兒子大好年華卻英年早逝,她白發人送黑發人是多麼命苦。
咒罵著我媽媽那個不爭氣的肚子怎麼沒給她留下個傳宗接代的孫子,剩下這麼個沒人要的小屁孩。
推卸著我父母離世她也沒義務贍養我這個正需要花錢的賠錢貨,她年紀大了可沒精力管,誰愛要誰要。
嚷嚷著我舅舅理所應當要承擔起照顧我的義務。然後就再也不見蹤影。
我舅舅呢,見我醒了也沒給過我什麼好臉色。聽我哭鬨著要爸爸媽媽,罵我是個喪門星,要不是我,他姐姐就不會死。
直到我被罵的認識到了自己的窘境,如果再有脾氣的話,我就隻能去流浪。
於是我閉了嘴,努力吃飯,快點病愈,這樣才能不招嫌棄。
雖然舅舅還是討厭我,但起碼為了我父母的那一點陪償,他還是願意明麵上成為我的監護人。
處理完了父母的喪事,舅舅要趕回雪城工作。
趁著他收拾東西的空檔,我偷溜出來,去了那家麵店,遇見了那時剛被媽媽打了一頓的簡時。
他爸爸是高知,媽媽是個隻有中專文憑的保姆。
因為懷了孩子,他爸爸娶了他媽,生下他後,他爸爸說忍受不了自己另一半的粗鄙無知,毫不遮掩地出軌,又用手段逼他媽媽離婚。
給了一大筆撫養費,因為這樣他媽媽才有經濟能力撫養孩子,而他爸爸可以毫無負擔地和另外一個能給他鋪青雲路的女人結婚。
他媽媽恨他爸爸絕情,恨他爸爸浪費了她的大好青春,恨他爸爸留下了他這麼個拖油瓶,每當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他爸爸那張醜惡的臉。
他媽媽就拿他出氣,輕則罵,重則打。鄰居勸阻,她就說,男孩不打不成才。
他是怎麼知道我搬來的呢?
他媽媽和她說,小區裡來了個喪門星,克死了自己爹媽,跟他一個樣,他克跑了他爸,他和我都是垃圾。
直到我給他紙巾擦乾淨血的那天,我倆破天荒一起回家,他才知道原來我就是那個和他一樣的“垃圾”。
從那以後,被“全世界背棄”的我們,終於有了不被拋棄的一部分。
人啊,孤身一人的痛苦總會被放大數倍。但一旦有了同伴,被鞭笞的難堪也能得到一口喘息。
初中三年,我忍受著舅舅的辱罵,挨著對父母的想念,承受著四麵八方的“孤兒凝視”。
他沉默接受媽媽的“教育”,痛恨父親的拋棄,忍耐時不時的疼痛。
我們每天也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但他不會到家門口接我,他隻是自顧自地過著自己的生活。
是我摸清楚他的作息,提前在小區門口等他,放學再等他回家。十分鐘的路程,我們很少說話,一般是我講他聽。
學校運動會他也並不參加,因為總是受傷,他也不屑於這樣的榮譽。我自然也沒機會加油助威,我們會趁這個時間,跑到學校天台去看天空,聽歌。
他偶爾哼唱兩句,我靜靜聽著。我討厭唱歌。
學校春遊我們也去。雖然媽媽舅舅對我們並不好,但好在家庭條件不算差,我們可以不用演繹那些青春傷痛文學裡的“因為貧窮而喪失尊嚴”的戲碼。
那些難以開口的不快樂,都是隱痛。沒有讓我們的人生變得多麼不堪和低賤,隻是換算成了那些我們卸不掉的心防和“性格缺陷”。
隨著時間帶來身高的增長和心智的漸長,我們的成長也澆滅了一點長輩們的怒火。
他長高了,他媽媽不再打了,也打累了。
我長大了,舅舅結了婚,也懶得再多看我一眼,多個保姆也就雙碗筷的事。
我們才嘗到了一點成長帶來的甜味。
初升高時,我們依然沒有選擇。
中規中矩地考試,中規中矩地升學。
成績都不錯,上了市重點。
他想打泰拳,我想學舞蹈。
但這些心願不會實現。生日願望是留給有蛋糕的人吹蠟燭時許的,我們沒有蛋糕,也沒有蠟燭,也不會被人特意記住生日。
初三那個暑假,我們一起第一次嘗到了酒精的味道。
一起在夜晚燈火通明的天橋喝酒,然後搶走賣唱人的話筒唱歌,五塊錢兩首,再在城市陷入寧靜時悄悄回家。
那時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簡時,我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我們之間或許並沒有摻雜其他,隻是因為剛好我們是同類,於是就走在一起。
也有一些朋友,但他們都無法窺探到我們內心的隱痛。所以,我們還是隻有彼此,隻有對方才知道,我們是怎麼走過這段時間的。
從認識開始,我們幾乎一直在一起。
而這個暑假,我們不止在一起,除了靈魂,我們還奉獻了身體。
剛步入青春期,躁動和好奇像一隻和我們捉迷藏的貓,或許我們不愛貓,但那份神秘總會引著我們前行。
酒精更是催化劑。何況對初次酡紅的臉,少年們沒有抵抗力。
那天是我的十五歲生日,我們的第一次。
對於這個,我們並沒有所謂的羞恥感,坦蕩地麵對了欲望,做了措施。
那時的突破,或許和喜歡無關,但確實種下了一顆喜歡的種子。
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喜歡他的呢。
高一上課的某天下午,我看見了那片落葉。
時間是15:23,我確認我愛上可簡時。
那天放學,我向他告白,問他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