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行了月餘,進了京城,人煙湊集,十分熱鬨。街市圍列諸般買賣,男女流連,花紅柳綠,車馬轟雷。響鈸遊僧,叮叮當當化前世因緣,卦肆雲集,口口聲聲定來生榮枯。百戲貨郎,賣花、賣茶、賣果子糕餅的,挨擠往來。小欄蹴鞠,看的、耍的、叫好吆喝的,不絕於耳。
謝阿弱、魏冉一行人的馬車緩行而過,漸至人少處,停下車馬,定個去處。仇琳兒一心回禦龍門,宋昭也有意前去問話,魏冉惦記著門主高位,自然也要同往。惟謝阿弱道:“我往獅子街走一趟,興許有些線索。”
楚鳳瑜自然隨她而往,宋昭曉得謝阿弱破案本事,亦和她同行!魏冉見楚、宋兩個虎視眈眈,怎麼放心得下?即先撇下禦龍門,仇琳兒形單影隻,不敢獨身回去,隻好隨謝阿弱前往獅子街。
原來謝阿弱進京前,從仇琳兒口中問出,那機巧寶匣原是出自當世名匠——曲之通的手筆,而曲之通家住京城南邊獅子街。阿弱疑心凶手早一步查訪董出的下落,先害了他性命,正是曲之通口中泄密。
是而謝阿弱趁著不曾驚動禦龍門弟子,先去查訪,免得束手束腳。
一行人車馬轆轆,逕到曲之通家,但見曲府大門緊閉。宋昭下馬車,往鄰舍詢問,說是曲之通月前被人發現死在家中,似乎是擺弄機關不小心,穿喉而死,官府忤作定了意外喪命,而曲府除了曲之通,便隻有個年輕弟子叫樂絳的,不過十五六歲,早已不見了蹤影。
如此巧合!謝阿弱怕人起疑,一行人先坐馬車往禦龍門去,才半路,她便跳下馬車。除了仇琳兒曉得,旁人都坐前一輛馬車,並未看見。仇琳兒想著謝阿弱定是要折回曲府,人多不好行事,也不追她,總歸有魏冉牽製謝阿弱,不怕她跑了。
且說謝阿弱獨自繞到曲府後巷,飛身過牆,進了園子,四下查看。房舍積塵,空空落落,沒有人打掃,繞到後邊,井台庖廚,偏叫她瞧見灶邊有灰燼冒著細煙,她近前,探手拂過,尚有餘熱。
謝阿弱心下明了,又仔細搜了一遍,沒有遺漏,但偏不曾見著人影。她沉心屏息,緩步徐行,耳目靈敏,方在一間大木工房,見著一個不過盈尺長寬的鐵箱!
她步上前,含笑道:“這麼個窄小鐵箱,就是幼童也難以容身,興許有人練過縮骨功,藏在其中。”
說著謝阿弱踱步繞著這鐵箱察看,嚴絲合縫,無法開啟,她輕輕叩擊鐵箱,咚咚有聲,笑意愈深道:“不如拿些柴火烤一烤,若裡頭有人,燒成乳豬……”
鐵箱內仍是寂靜無聲,謝阿弱道:“看來是拿準我搬不動這箱子,既如此,我換個法子!”
說著謝阿弱猛地抬手往鐵箱上打了一掌,聲震如鐘,嗡嗡耳鳴,那鐵箱蓋子霎時開了,彈出一團物什,快如閃電,騰身舒展,一個少年就要往屋外逃竄!謝阿弱飛掠如影,提劍輕輕一擋,那少年哪逃得出她劍鋒?
謝阿弱緩舉劍刃,堵住這少年去路,但見他蓬頭垢麵,身穿布衣,似乎久未換洗,臉亦消瘦,想必飯食有上頓沒下頓,困居於此,想必已有多時。
那少年眼神猶疑,防備地盯著謝阿弱一舉一動。
謝阿弱問道:“你是樂絳?你師傅是曲之通?”
少年不言語,謝阿弱收了劍,緩和道:“放心,我此番前來,不是要與你過不去,你師傅生前可是為禦龍門門主仇紫陽雕過一個寶匣,匣上有四句詩?仇紫陽剛過世,你師傅也死了,外間傳他是意外,但我卻以為與禦龍門脫不清乾係。”
樂絳一聽謝阿弱道明來意,若她想殺他,即可下手,想必沒有惡意,他略微放心了些,問道:
“你認得我師傅?”
謝阿弱道:“我隻在江湖上,聽過你師傅曲之通的大名,他手底下的機巧玩意,獨步天下,若沒有玲瓏心腸、神來妙手,怎麼可能有這等造詣?既是有這等造詣,又怎會死在自己機關之下?”
樂絳聽得謝阿弱言語之間,頗為敬重他師傅,又專程來查訪師傅死因,可見是個俠義之人,但他從小行事,嚴謹縝密,也不敢輕信,又試探道:“古語說,善泳者溺,我師傅雖然巧手,但陰溝裡翻船的事也是有的,況且官府都定論意外,你又怎麼曉得不是?”
謝阿弱聽了,不禁打量這樂絳一眼,他目光炯炯,聰明極了。
樂絳卻被她看得心上一虛,臉上一紅,仿佛他那點小伎倆已被她輕易識破。
謝阿弱瞧他麵薄泛紅,微微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