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阿弱一路相陪,但看公子神色喜怒不定,不曉得他又要如何發作,隻暗暗替這無毒捏了一把汗。且回到禪房,寧曉蝶瞧見這被定住身形、端坐在一旁椅座的無毒,卻當沒瞧見一般,隻向公子稟報說陳衙役上山,以舊時官府存檔的孟景蘭畫像對照屍首,加上冷婆證詞,確鑿是孟景蘭無疑了。
此時阮娘亦要稟報公子,說冷婆記起孟大小姐本是不好禪佛,自祖母去世,便三餐茹素,日夜禮佛,本以為孟大小姐有出家之意,但又不曾疏懶女紅,細繡鴛鴦,性情十分反複。
齊三公子點點頭,吩咐阮娘道:“今日舊友重逢,你去置辦一桌齋菜,記得要素淡些,要阿弱吃得,無毒師傅也吃得,切莫見著葷腥。”
公子說到葷腥二字,重重吐字,阮娘心領神會,退了下去。青衣小侍瞧見公子心情恰好,奉上江南早春新采的鳳團雀舌牙茶,齊晏低頭啜飲了幾口,道:“這茶十分好,喂無毒和尚吃幾口,彆燙壞他舌頭就成了。”
青衣們侍奉公子久了,最擅長見風使舵,亦最曉得公子哪一句話是正、哪一句話是反,連忙砌了一大碗滾茶,上前捏住無毒和尚下巴掰開嘴就要往下灌,無毒和尚瞥著那熱茶湯冒著白氣,阿彌陀佛不知念了幾遭,一旁謝阿弱冷冷道:“公子說了莫要燙壞無毒和尚舌頭,你們聽不懂麼?”
青衣小侍一見謝姑娘來攔,頓時停下動作,舉棋不定望向公子,齊晏緩緩道:“像這樣吃裡扒外、厚顏無恥的和尚,想必舌頭也是不一般的厚實,尋常茶湯燙不壞,儘管請他喝幾口,不枉我待客的心意。”
青衣小侍一聽,助了膽氣,猛地就要抬手,傾杯地狠灌,卻不料謝阿弱隨手一抿發,指間撚下發釵上的一顆珍珠,彈指就打在那大茶碗上,青衣小侍不提防,手勢不穩,茶碗滾落手背,反燙了滿手,撲碎了一地水漬細瓷!
齊三公子眉兒一挑,那小侍忙不迭收拾乾淨,卻揀起一顆珍珠,既不敢遞還謝阿弱,更不敢追究!謝阿弱緩緩道:“公子上回送的那枝釵,釵上的明珠價值不菲,可惜嵌得不牢,被我不慎丟失,公子不會怪罪罷?”
齊晏怎會不曉得她的把戲?見她如此執拗,也就作罷,緩了口吻道:“釵子空了,回頭再嵌個新珠,若誰揀了舊的,當是安撫罷。”
謝阿弱曉得他是不揭破,淡淡一笑,那青衣小侍攥著那明珠,抵得上年俸,心頭不知是喜還是苦,忙退了下去。
此番一鬨,再說阮娘整弄了一桌子菜,紛紛端了上來,滿眼皆是綠翡翠一般,擺了蒿菜、芹菜、菠菜,又燒了豆芽、豆腐絲、豆腐皮、凍豆腐,還有那各色蘑菇,本是清淡,香氣卻十分誘人!無毒和尚逃過一劫,齊三公子走上前,手不經意一拂,替他解了穴道,好言道:“無毒和尚請嘗這齋菜。”
無毒和尚見齊晏目不轉睛定定瞧他,不敢不從,舉箸嘗了起來,謝阿弱也不曾看出有詐,亦一起用飯,無毒和尚邊吃邊嘖嘖道:“這青菜格外鮮美,豆腐異常滑嫩,真是好手藝。”
一旁阮娘但笑不語,卻說那陶五柳被召集來,奔波上山,一進門,瞧著這一桌子好菜,與公子抱拳作了禮,齊晏一見他回頭,已笑語請小侍們多布了一份碗筷,陶五柳是醫毒雙修,怎不通得食材,才吃了幾口那清菜,已笑道:“這雞湯、火腿湯煨得青菜火侯正好!”
無毒和尚一聽,登時變色,阮娘已笑盈盈道:“我的廚藝平平,一是這山雞鮮美,二是這村中經冬的臘肉火腿上佳,才有這等鮮味。”
陶五柳笑道:“阮娘過謙了,你做菜極有心思,再看這道魚腦凍豆腐,更是入口即化,還有這蝦醬煨酒濃炒的一道蘑菇筍脯,當真是一絕哩!”
無毒和尚聽得,臉色已是白轉青,青轉紅,不知換了幾道,登時忍不住,作嘔時已撲出門外,狂吐不止。
謝阿弱這才曉得公子的詭計,正要嗔怪,卻不料齊三公子沒事人兒般吩咐陶五柳道:“一會阮娘領你去瞧瞧那具女屍,看看到底是中了什麼毒?”
陶五柳點頭稱是,話畢齊三公子已起身,臨門瞧著這無毒,冷冷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強求我等邪魔歸入正道,就該料得到有一日我等亦有心請你入邪道!和尚好自為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