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續來林府接她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林府的侍從把他一路引到府內的清漪池。他遠遠看見搖光坐在六角的清漪亭中,夕陽的餘暉給靠在亭欄上逗魚的她鍍上了一層金邊,她便顯得更加眉目如畫起來,湖水也因她變得一寸寸生動。
搖光突然抬起頭,看見宗續正向她走來,便朝他招招手,隨即在夕陽中笑得眯起眼來。
“你喝酒了?”來到搖光身邊的宗續皺起眉。
“人家沒有……唔,就淺酌了一點……”看著宗續懷疑的眼神,搖光立馬轉移話題道:“你看這魚,你看你看,它們多活潑,一直在水裡撲騰!就像剛學會遊泳似的!”宗續的眉皺得更緊了。
這哪裡是“淺酌一點”,分明就是醉了。隻是是誰讓她喝酒的呢?她又是因為什麼原因喝醉了?是不是她的確放不下那個人所以自己把自己灌醉了?還是今日見到了雲遙所以惹得她不高興於是貪杯了?宗續這會才想起來要找出始作俑者,巡視四周才發現這裡既沒有林易,也沒有什麼阿遙,隻有他的搖光!
“林將軍呢?”宗續輕撫著搖光的腦袋,滿是憐愛,語氣裡卻又含著幾分惱怒,這話當然是說給林府的侍從聽的。
“回駙馬爺的話,是公主用完水果後乏了,說許多年沒來林府了,想自己逛逛,不要我們將軍陪同。我們將軍聽聞您過來接公主,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林府管家吳大虎應道。
“是我讓他們先走的,我想一個人走走來著。”搖光正解釋著,林易便到了。
“微臣參見宗侍郎。”林易給宗續見了禮,卻不稱他為“駙馬”,而稱他的官職。
宗續頓時心生不悅:“林將軍,久仰大名。隻是按照規矩,您應該尊稱我一聲‘駙馬’才是。”宗續冷聲道,唇邊揚起的客氣而淡漠的笑容也因這句話顯得更加疏離。其實林易稱宗續的官職是沒什麼問題的,直接喊表字會顯得太親昵,而兩人明顯不是這種能互稱表字的關係;直接喊駙馬,憑著宗續的實力、能力和地位卻多少會顯得有點作弄的意味。但是宗續聽見他如此稱呼自己,心裡就是升騰起一股莫名的不悅感,似乎潛意識裡他也想被林易視作是公主的私有物。
“我以為,公主在側,駙馬是更希望容與稱您為‘宗侍郎’的,卻沒想到是容與誤解了。是容與之過。”林易雖然嘴上說著抱歉,說這句時的態度,卻讓聽的人覺得他並非是真的感到歉疚,而像是帶著戲謔。
“易,你是應當叫他一聲‘駙馬’的。”托著腮看著兩人的搖光這時冷不丁突然插嘴道,“或者,叫‘賢弟’或者‘妹夫’也不是不行。”她歪著頭又道,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還配合著眨了兩下,語畢她甚至“嘿嘿”地笑了兩聲。
“看來是真的醉得不輕。”宗續在心裡默默搖頭暗道。然而還未來得及說什麼,林易的聲音突然響起:“咦?你居然喝多了?這麼多年頭一回見你喝醉,真的是稀奇呀!”
如果不是宗續在旁邊,林易甚至想拿手指戳一戳她因托腮而鼓起來的腮幫。好在林易忍住了。當然,作為臣子的他也僅是想想,雖然以兩人的關係來看,即使他真的這麼做了,搖光並不會嗬斥他。但是一想到像這尊菩薩一樣杵在旁邊的駙馬爺,還是算了。搖光現在畢竟是個有家室的人了,嘖嘖,還是得收斂點。林易在心裡暗自歎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然而像菩薩的那位,顯然並不是這麼想的。“不是你的,你自然是不會心疼的。隻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是林府吧?公主在你府上喝醉了,你不請罪、不關心,反而過來嘲弄戲謔,林大將軍,你究竟視國法為何物?又到底將公主置於何地呢?”宗續直接氣笑了,“我不管你們以前是不是有什麼,有的沒的……但如今公主是我的人,即使你不珍視她,她也不是你能隨便折辱的!”
“宗續,你彆這麼說他。容與他……”
“小人言語莽撞,不通情理,折辱了公主,是小人之過,還請公主責罰。”搖光的話還沒說完,林易突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給公主行了個大禮。
宗續一時之間語塞。川劇的變臉和說書先生的角色轉換都沒有林易這麼快!這人直到現在都還是自己討厭的那副樣子!虛偽!太虛偽!!!
“容與,你——”搖光說著便要扶林易起身,卻因醉酒乏力,所以起身的時候踉蹌了兩下,宗續立馬伸手把搖光牢牢扶住。
“公主殿下,請您聽臣把話說完……”林易沒動,依舊跪在地上凝聲道,“三年前,是臣有負於您,一意孤行去往北地戍邊,而您所寫信件也是我隻字未回,這三年您為我操心憂慮了,容與著實有愧;三年後,也是臣有負於您,總是隨著自己的性子在您麵前胡來,臣有愧於您,更是有愧於這麼多年來我們的情分。自此以後,臣會謹言慎行,不讓公主……和駙馬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