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此事恐怕也是非常渺茫了:你想想,既然狠心活著將自己的孩子拋入小鬼門中任那蟲吃鼠咬,又怎麼會出來相認呢?”道衍無奈地說道。
“嗯。”秦素輕聲應和。
“我是不是不應該多事?那孩子被父母遺棄,又天生目盲,注定一生淒苦,還不如讓他早點托生極樂…”道衍很迷茫。
“你彆這麼說,你是個好人,你做的是對的…”秦素輕輕打住了道衍的話,情不自禁地扶著他的肩膀安慰,仿佛道衍才是那個不久前還萬念俱灰、要自尋短見的人。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亂糟糟的世道,不幸的事已經太多了,不幸的人之間總該相互扶助一下吧?看著茫然無助的道衍,秦素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周身還彌散著淡淡酒氣的年輕和尚挺可愛;一麵又想象著那個被扔進死人堆裡的孩子,被老鼠啃噬著身體、在黑暗中淒厲的大哭…秦素心中不寒而栗,憐惜之情也隨之騰起在心中。
“你先不要太擔心了,我來幫你一起想想辦法。畢竟,我是本地人,多少還認識些人。”
雖然秦素也知道,要尋到願意收養這盲嬰的好心人家希望非常渺茫,但不管怎樣,她心中萌生了新的目標,至少是有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值得她去做。
道衍轉頭看著秦素,仿佛落水之人得遇搭救一般,眼神中又重燃了信心;同時又有幾分詫異,這位剛剛還要尋死的可憐女人,此刻竟變得如此堅強?
秦素似乎覺察到了道衍的詫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走吧,先帶我去看看那孩子!”
傍晚時分,道衍和秦素來到了獵戶家中。獵戶妻子看到道衍回來,喜出望外地放下手中活計,急忙迎上前來:“師父啊~你總算回來了!那孩子整夜哭啊鬨啊,渾身發燙,我們不知怎麼辦好了~喂了些草藥涼茶,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道衍和秦素急忙進屋察看,隻見這孩子唇目緊閉,滿臉通紅,虛汗淋漓,大概是哭得力竭了剛剛睡下。探了探孩子腦門,溫熱如常,似乎風熱已退。秦素找來毛巾要給孩子周身擦汗,剛一解開繈褓,一股惡臭撲麵而來,獵戶的妻子扭頭後退了幾步,道衍也忍不住掩麵皺眉,唯獨秦素不避惡臭,為孩子清理汙穢、洗澡,儼然一個體貼的娘親。
收拾停當後,秦素抱著清爽潔淨的孩子,邊在屋裡踱著步邊說道:“大概是這孩子在洞中饑餓,胡亂吃了什麼臟東西,才引起了那些毛病。現在拉了出來,自然就沒事了。”
此時天已入夜,獵戶正好打獵歸來,看到道衍,也是一副喜不自禁的表情,馬上對著妻子說道:“我就說嘛,人…”話沒說完,妻子就急忙打斷了他:“人家哪會像你這樣!一身臭汗,這些泥啊樹葉啊都還沒拍乾淨就進屋了!先出去洗把臉再說話!”說著就推著獵戶一起到院子裡取水去了。
但獵戶夫婦二人想不到,耳聰目明的道衍隔著門仍可聽到他們的輕聲言語。
獵戶:“我就說人家不會這樣一走了之!你偏不信!”
妻子:“那咱倆的話,你也不用當著外人說啊!”
妻子:“這次他既然回來了,可一定要他把孩子弄走啊!我可伺候不了這活祖宗了!”
獵戶:“沒準人家回來就是要把孩子接走的呀,你瞎著急什麼?”
妻子:“他可沒說這次是回來接孩子的!萬一他說實在沒辦法,孩子隻能托付給咱們,怎麼辦?這一不給錢,而不給糧的,憑什麼要拉扯這孩子啊?”
獵戶:“好了好了,待會兒就直說讓他把孩子領走就好了,那麼聒噪!”
……
不多時,獵戶夫婦回到屋裡。數人皆默然不語,隻有秦素抱著孩子來回踱步的動靜,氣氛有些尷尬。
“你看看,這姑娘把孩子帶得多好!真像個好娘親呢~”獵戶妻子故意將話題引導到秦素身上。
秦素看看獵戶妻子,溫柔一笑:“嗯,我好像和這孩子挺有緣。”
“師父,這姑娘就是你找到的那位願意收養孩子的好心人吧?”獵戶妻子借機說道。
“這…”道衍知道她的心思,卻有一時間不知如何應答。
“是啊,我們這次來,就是要把孩子接走的。”秦素笑著回答,一麵用手指輕輕撫弄孩子凝脂般的小臉蛋,一切顯得很自然。
“那可太好了!這孩子能遇到您這樣的好娘親,真是福氣,這樣我們也放心了~”獵戶妻子一麵說著,一麵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似乎在炫耀自己托詞得當。獵戶麵有慚愧地沉默著。道衍驚訝而感激地看著秦素,並不言語。
郊野荒僻,晚間寂寥,戌時(9點-11點)未到,獵戶夫婦就安排道衍、秦素二人分房睡下,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