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外,湯和的押解部隊魚貫而行。
“你真的不親自去一趟?”鐘管家始終不放心。
“放心啦,有我的親筆書信,言之灼灼,她一定會同意;到時你親自帶人過去,把信交給她,順勢就一起接回來,沒問題的!”道衍不願再當麵去哄騙秦素,更不願再看她那期待的眼神。
“既然如此,那,好吧…應天府離明州也不算遠,得閒常回來看看…”鐘管家顯得有些婆媽。
“知道,知道,晨間露寒,早點回去吧…”
眼看鐘管家消失在視野裡,柳情才得到道衍的允許開口說話:“千千現在好嗎?”
“千千?這倒是好名字,你是問你家那丫頭吧?”
柳情急切地點點頭。
“她很好,我們暫時把她寄養在一個農戶家裡…”
“農戶家裡?怎麼寄養在農戶家裡?是哪一家農戶?吃穿夠不夠啊?”
“行了,先不要問那麼多了。你現在最好什麼都不要知道!”
“我隻是想讓姐妹們送點銀子過去…”
“囚龍島已對你母女發出「格殺令」,你若不知道孩子的行蹤,死則死矣,他們也逼不了你;要是知道,萬一被擒,豈不是難逃逼供,陷孩子於險境?”
柳情悵然若失,無言以對。
“放心吧,等風頭過了,鐘管家會把她接回府裡,像大小姐一樣優待尊養。”
看柳情失魂落魄的樣子,道衍恍如看到秦素的無助,不免有些憐惜,故意找些話題寬慰她:“是叫王千千,還是柳千千?”
“自然是叫柳千千。那姓王的薄幸郎根本連名字都沒有給孩子起!”話題似乎開始有些投機,柳情的魂魄回來了。
“沒想到這王輪不但狠毒,還如此薄情!”
“其實他一直不相信千千是她的骨肉,而且,你們漢人素來重男輕女,這女娃,他本來也是厭棄的。若不是袁居士說千千耳高過眼,十指纖長,承襲了王蜒一族的貴相,恐怕王輪都不會把她留到今天。”
“袁居士?他是何人?王輪此人眼高過頂,居然還會聽他的?”道衍的興致又被提上來了。
“此人叫袁珙,年紀大概和你相仿吧,生得俊俏,談吐風流,性格瀟灑,和王輪很投緣。他最厲害的,就是麵相識人,在浙東這個地方很有名氣的。”
“哦?好像大概聽過,浙東是有一個什麼「天眼相士」,說的就是他啊?”
“是的,「天眼相士」袁珙,就是此人。”
“嘿嘿,我還以為隻是江湖術士為了招搖撞騙胡亂編的名號哩!原來真有這號人!”道衍言語中透著幾分不屑。
“可彆小瞧了人家,這袁居士確實厲害呢!我聽王輪說起過,在囚龍島,袁居士第一次遠遠望見那個叫金文炳的人,就說:此人眉低眼深,山根傾斜,彆看他形容庸碌,卻心有城府內懷鬼胎,這類人將來必定會妨主。當時我們都隻當是聽了個笑話,但後來聽說買凶刺殺莊定海的居然是他!現在想想,袁居士真是神人!”柳情隻顧自己說,竟沒有留意道衍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哼,這個世界,不是好人,就是壞人;要麼妨主,要麼就是不妨主——任他怎麼說,都能蒙對一半嘛!這點江湖術士的小把戲,有什麼好稀奇的?”
柳情閱人無數,自然知道男人愛麵子,隻是自己一時間心意未開,加上道衍又是個和尚,竟然忘了把他當成“男人”來看!
道衍一副強項硬杠的樣子,仿佛一個賭氣好勝的大男孩,柳情心中偷笑,索性把話題轉開:“道衍師父,這次去應天府,我真的不會受到責罰,也不用用重操就業啦?”
“你隻是涉案從犯,自然從輕發落;重不重操舊業嘛~教坊司是什麼地方,不用我解釋了吧?你當然還是要重操舊業的——隻不過,不用你自己那麼辛苦啦,你隻要好好把你伺候男人的一身本事,好好教給其他那些姑娘就行。”
“這麼說,我還真的是做了女官啦?”柳情多少有點小得意。
“還惦記什麼官不官的?牽涉這麼大的案子,能保住條命就不錯了!”
“你就說我算不算是女官嘛。”
“嗯,硬要論起來的話,也算吧!「色長」雖然沒有官階,但到底也是管著人的嘛!”
“真的啊?”柳情好像突然變成初見人事的小女孩:“那「色長」是什麼?是不是色相最好的女子?就是我長得好看唄!”
“滾!”道衍有些不耐煩,但沒想到剛說完這個“滾”字,就真的“滾”下了座位——一直平穩前進的馬車驟然停了下來。
道衍迎麵一頭紮進了柳情的裙裾之間,車身停穩之後才狼狽地屈伸探頭向外,準備責問車夫。
隻見那車夫早已墜落馬下,灰頭土臉地爬起來,立在原地不敢做聲。
“搞什麼鬼?怎麼駕的車?”道衍走出車廂,正要進一步責問,卻也突然緘口不言。
“沒事吧?”詭異的安靜讓人不安,柳情按耐不住走了出來,也頓時愣在原地。
隻見兩名蒙麵人持刀而立,其中一人身型魁梧,還蒙著單眼,一副標準的海盜裝扮。另一位矮個子手中還拿著一個精巧的多發弓弩,閃著寒光的箭鋒正對著道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