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了沐晴從剛才的誌得意滿到石化當場,他一言不發地向樓上雅室走去。
路過沐晴身旁時,嘴角不可抑製地勾了勾,出聲道:“怎麼?陸表妹賞詞忘食,不用用膳?”
作為姑蘇第一樓,除了恢弘氣派的建築風格,滿月樓的酒菜更是聞名遐邇。是以,無輪貴族清流宴請還是尋常百姓輕奢嘗試滿月樓都是這姑蘇人的首選。
可是此刻,麵對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各色佳肴,沐晴有點兒食不知味。
她不時窺視一下容胤麵無表情的臉,連平日最愛的鬆鼠鱖魚擺在麵前都沒心思細細平常。
容胤第n次瞥見沐晴投來的視線時,終於忍不住撂了筷子。
“可是這菜品不和陸表妹的胃口?陸表妹都不怎麼說話。”容胤不由笑道。
沐晴聽出他話裡有話,眼神慌亂第跳開。她抓起手邊精致的茶壺徑自給自己倒了一大碗水咕咚咕咚的喝了。
“你……”容胤見她整頓飯心思不寧,準備收起玩笑心思;便見沐晴拿起右手邊的櫻花釀。他提醒的話還未出口,那廂沐晴已經半瓶下肚。
櫻花釀,顧名思義是采摘三四月枝頭開得最盛的櫻花,引山澗活水古法釀製而成。因味道甘醇,又輔有櫻花的清淡香氣廣受年輕公子和小姐的追捧。
櫻花釀性溫,不過畢竟是酒。初嘗清甜,後勁卻足。
櫻花釀下肚,沐晴被嗆得咳嗽了幾聲,一抹緋紅也隨之上臉。她後知後覺地回味了下唇舌間的清甜,頭竟有些暈暈的。
見她還算清醒,容胤示意司琴將人扶到旁邊稍作休息。沐晴感受著微風拂過臉上細密的絨毛,懶洋洋地開口:“容表哥,我沒醉哦!這種程度的果汁飲料最多能叫微醺。微醺你懂麼?”
容胤凝視著沐晴似波光流轉的杏眼,心下歎了口氣。他有些好笑又無奈地確認:“你真的沒事?要不還是回府休息吧。”
沐晴一聽要回府整個人撲楞一下起身。因為起的太急有些踉蹌,容胤連忙上前扶她站穩,退到一旁坐下。
“我沒事了。不耽誤晚上的流觴曲水!真的!不信你看!”沐晴說著繞到容胤麵前轉了一圈,甚至還蹦了蹦。見她執意要去,幾人稍作休息後,從滿月樓出門乘車前往城外三四裡的佩水邊。
司琴和司棋正待扶自家小姐上馬車,一個小小的身子猝不及防衝到馬車旁喊了一聲:“貴人!”
一旁的如鋒以為是攔路的乞兒,急忙下馬前來驅逐。沐晴認出是她讓司棋先前救助的滿月樓前的小男孩兒,朝容胤和如鋒點頭示意無事。
“你還有什麼事麼?”沐晴站在原地未動。
“貴人,我知道您是個好人!求求您好人做到底,給小的個機會!”
沐晴打量著小男孩兒久久未曾開口。滿月樓前,她見小男孩兒衣衫破舊,斜倚在牆根處,以為他是乞討的。再一眼卻看見他麵前還立著個牌子,上麵用不知什麼筆歪歪扭扭寫著的“跑腿”二字。
年紀雖小卻也懂得自食其力,便有了印像。後來在滿月樓差點撞上,她交待司棋跟上去,若真有什麼困難給他點錢。作為穿書之人,她沒有什麼金手指,更不是救世主,完成任務才是要緊事。
小男孩兒攥了攥拳,深吸一口氣,從洗的發白的衣衫中取出一枚紅繩拴著的佛珠。
那佛珠烏黑亮澤,不似凡品;那串著的紅繩雖陳舊,卻也算乾淨。
“小的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這佛珠從我記事起就在身上。我側麵打聽過,這種顏色深,色澤亮的佛珠不是隨便什麼人家都能有的。貴人,我知道這個東西入不了你的眼,可是我想用它換一個機會。”
“既非凡品,自己留著不好麼?”沐晴追問。
“起初我堅信:既然把它留在我身上,肯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才暫時拋下我。隻要我活著,有朝一日家裡人總能找到我。”小乞兒垂了垂首,身側的手又緊緊握成了拳。“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輾轉了很多地方,從來沒有聽過有找我這樣孩子的人家。”
沐晴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平靜地開口:“我雖心軟,卻也不是亂發慈悲之人。向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我見你雖小小年紀,卻也不同於下跪賣慘的乞兒,知道要靠自己的力氣謀生。你既能如此想,說明我沒有看走眼。
這物什我先暫替你收著,也算是你的抵押。我借你一筆錢,你拿著這錢去自己謀個出路。
若你虧了或者跑了,我權當買個物件;若你成了,可去容府找我贖回自己的東西,你看可好?”說罷朝司棋使了個顏色。
司棋依言遞上一包油紙包著的十兩銀子,外人看來就像是一包打發小孩子的點心。
旁邊的如鋒則有些欲言又止地往旁邊側了側。沐晴看了他一眼轉身上了馬車。
“敢問貴人姓名?小的以後銜草結環報答您的恩情。”小男孩跑到車簾旁追問。
“我叫陸淺。你叫什麼名字?”司琴打開簾子,沐晴問道。
小男孩聞言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名字?我沒有名字,他們直接喊我“跑腿兒的”。”
沐晴想了想,從馬車內探出頭:“那我叫你“千裡”吧。”
“千裡?”小男孩兒的烏黑的瞳仁仿佛被星火點燃的荒野,眼神中的光不可抑製地泄了出來。“我叫千裡?我有名字了!”
“那就這樣吧,千裡。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說罷馬車緩緩向城外駛去,留下這個叫千裡的男孩兒在原地望著沐晴離去的背影發呆。
微風拂過,滿月樓二樓東向雅室的窗邊珠簾晃動,珠串撞擊出悅耳的叮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