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剛被收了糧食,村裡卻像是過年般熱鬨,人人臉上都多了喜色。
狸奴窩在宗居崇懷裡,看著大夥比收稻子時還歡喜,小小的臉皺著,直覺讓他不是很舒服。
宗居崇察覺到狸奴的反應,他輕輕拍著狸奴的後背,讓狸奴放鬆些。
“這回多虧了黎秀才。”村長竇河上前拱了拱手道,“今日我就替咱們村,請黎秀才吃上一頓,黎秀才可千萬要給老朽這個麵子。”
“哪能讓村長你一個人請,我家中還有一條臘肉,今個我給黎秀才蒸些嘗嘗。”雲氏終於回過神來了,難怪鄭家如此敬重黎秀才呢,原來人家是能文能武啊。
這種人不活該他掙錢?
原本雲氏心裡那點羨慕都沒了,一想到往後黎秀才住在村裡,他們能少交些稅糧,她做夢都能笑醒呢,這個時候不得熱絡些,籠絡住黎秀才?
雲氏反應快,旁人反應也不慢,這個說要做八寶飯,那個說他們家摘些鮮嫩的瓜果,更有說要殺一隻雞燉個雞湯……
熱熱鬨鬨,宗居崇一下子變得特彆受歡迎。
宗居崇能坦然自若,跟在宗居崇身旁的鄭犇卻有些不知所措。
鄭香桃好容易擠到人群中心,跳起來拍了一下老哥的肩膀。
“哥,咱們家還有上好的豬板肉呢,拿出來熬油剛剛好,待會你們做飯炒菜的缺油,可得到我們這便來要啊。可不能隨便糊弄。”鄭香桃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老村長笑著哼了一聲:“你這小丫頭,你知曉,我們還不知道啊?放心,真缺了定然去找你們。”
宗居崇還沒有表態,大夥已經商量完了怎麼做出一桌上好的席麵出來。
小金聽得暈暈乎乎。
宿主就是稍微動了一下手,大夥的反應是不是太激烈了點啊。
竇河給了鄭屠戶一個眼神。
“黎秀才,咱們先去老竇家坐一坐吧,我可知道老竇家中有好茶呢。”鄭屠戶邀道。
小金見宿主一直不說話,還當他不同意,就說:“宿主你不想去咱們就不去唄。”
自家宿主雖然不宅,但好像是一隻喜歡獨處的妖,不想去人多的場合似乎不奇怪。
宗居崇用神識回答:“直接就答應不太符合我平日表現,而且太容易被請到,我說話也沒分量,得矜持一下。”
嗯,用小金的話說,這就叫維持人設。
小金:“???”
宗居崇同小金交流完,他看向鄭屠戶和竇村長,麵露為難:“狸奴同我在小宅中住慣了,離不得我。”
“哎,這是小事,咱們便是聚一聚,沒那麼多講究,自然也要讓狸奴吃一頓好的,到時候咱們不喝酒,讓鄭犇和小妹兩個也跟著,狸奴跟他們親近,定然不會被嚇到。”原本竇村長是想要請黎秀才喝酒吃菜的。
可既然黎秀才這麼說了,那不喝酒也無妨。
鄭犇和鄭香桃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能跟村長一桌吃席麵,對他們來說還很稀奇。
就好像他們一下子就成大人了,倆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都十分興奮,這席麵還沒吃呢,兩人先高興上了。
鄭屠戶見狀無奈一笑。
“那恭敬不如從命。”宗居崇覺得差不多了就點頭同意。
村人見他同意了,一哄而散各自回家準備東西,三三兩兩的還商量著不要做重了吃食,有說有笑的,瞧著竟是有幾分過年過節的模樣。
宗居崇幾人到了竇村長家。
村長媳婦李氏早就跟幾個媳婦收拾出了堂屋,擺上茶水瓜子,更是點了家中的燈籠油燈,李氏還嫌不夠亮堂,還去借了幾盞燈籠,打開堂屋門,加上漸漸升起的月光,倒也稱得上明亮了。
竇村長,鄭屠戶,鄭犇,鄭香桃,村裡幾個大姓人家的族老,宗居崇和狸奴坐了一圈。
狸奴坐在宗居崇身側,另一邊是鄭犇和鄭香桃。
他本就是個膽大的孩子,這會又有熟悉的人陪著,他便安安穩穩坐在板凳上,兩條小短腿優哉遊哉地晃著,像是一隻悠閒晃大尾巴的小貓。
菜做出來還需要些時間,總不好大眼瞪小眼等著,竇村長就打開了話匣子。
“這些年,咱們還是頭一回隻交兩成糧,多虧了黎秀才啊。”
宗居崇麵露不解:“收稅不該是城中小吏的差事嗎?怎麼是群兵過來收?”
這件事他確實不明白。
“唉,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乾瘦的竇村長歎了口氣,顧忌著狸奴在沒法抽旱煙,他隻能喝了口茶水仔細說來。
“咱們這裡蠻族多,本朝原本還能勉力管得住,如今……”竇村長搖搖頭。
他在此處住了許久,不僅不排斥蠻族,甚至有些羨慕,往山上一躲,族人擰在一起,結寨而居,便是駐軍也得讓三分,管他是不是蠻族呢,反正都是齊朝子民,吃飽才是要緊。
“嶺南多瘴氣,耕地少,從人家那邊收不到糧,自然要從咱們這邊找補。”竇村長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咱們也不能平白被欺負了,來回牽扯,後來城中官員根本管不住,駐軍也缺糧草,乾脆就讓他們來收,收到多少算是他們的本事,隻要交給府城足夠的糧食,其他的都算他們的。”
小金球聽完驚訝道:“這算不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發揮主觀能動性啊?”
宗居崇:“……”
“這些年時有衝突,隻是若是那些個兵爺死了人,咱們脫不了乾係,不出點血事就沒完。咱們這要是死了人,官府卻是不管的,沒個說理的地方。”
“起初村裡人還害怕,青壯不敢出頭。”竇村長眼眸掃向幾個村老。
幾人均是不敢同竇村長對視。
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當年的事,這些個老家夥肯定是有份,他們定然是私下叮囑了自家青壯,糊弄過這些駐軍就行了,不要拚命。
結果呢?
就是你越軟,人家越硬!
第二年餓死了不少人,第三年更是被幾個兵爺搶了村中女眷,打死了幾個村民!!!
自那之後他們總算是明白了,怕死就隻能死,不怕死才能活。
仔細說來都是些糟心事,竇村長當了大半輩子村長,近來十幾年是最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