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燕堂驚見酈知府,更有人稱是師叔^^……(1 / 2)

在北英雄傳 李遠闊 7183 字 11個月前

夜空如海,月光似濤,星若浪沫。薄靄不阻遠眺,無儘處,天地浩蕩。倒縱三十少年,還溪水野坡。眼望望,平原遼闊,月色皚皚冷秋雪。

趨退卻如歌與歇,又何從田園向天闕。常有平陽落寞,誰共那幾何蹉跎。雄心再發,不關成功失敗評說。又一眼當空皓月,踴躍當奔波。

說的這位誌士,名叫辛棄疾,原字坦夫,後改字幼安,號稼軒,生靖康之變後,金占宋之濟南府地。一代英雄,造化與事功齊奮;蓋世人傑,文治與武功掩映。一旦投身抗擊金國,矢誌收複失地,畢生不能竟其功而躬身不退,百奮難得酬其誌而壯心不已,令許多後世小子長向仰望卻頓足扼腕不禁、唏噓慨歎不止。

東南西北望,男兒在天罡。

渾身骨錚錚,滿臉意剛強。

幾許情不了,多少事未央。

心中若有衣,或否淚濕裳?

光陰荏苒,轉眼二十五年過去,其間大宋罹靖康之難,天地變色,風雲轉換。及至紹興十一年與金《紹興和議》既簽,兩國更以淮水—大散關為界,亳州瞧縣位淮河以北,卻已隸屬金國。此時正值宋紹興十六年,金皇統六年。

範燕堂、黨純睦二人既已議定赴濟南會辛讚,先於宋江墓拜彆,再至韓世忠住處辭行。

原來自金侵宋以來,宋損兵折將,丟城失地,更有徽欽二宗及皇室被擄之恥。後經韓世忠、嶽飛、劉光世、張俊中興四將及吳玠、吳璘、劉錡、楊存中等眾將率軍誓死以抵,再擁徽宗九子康王趙構即位,雖然最終失去都城開封,但終能定都臨安,重又占得半壁江山。

當嶽飛、韓世忠等諸軍節節勝利,正待收複中原大好河山之際,秦檜勾結金國,殺害嶽飛,再去韓世忠等主戰將帥兵權,力主和談,簽《紹興和議》,最終喪權辱國,折卻眾家主戰派將帥複國之勢。

韓世忠其時既無力阻嶽飛遇害,又剛被削兵權,卸任了樞密使,眼見主和派日漸得勢,隻得表麵上杜門謝客,口不談兵,悠遊西湖以自樂,不再過問國事,即使是昔日尋常部下,也很難見他一麵。暗地裡卻聯絡同道及舊鐵杆部屬,一則秘密聯絡統領淮水以北金境中抗金義軍,二則刺探敵國兵防、邊備、戎馬、政令、軍機密,三則掌握所遣臥底諜探的出納密命,四則嚴防金與夏國對大宋的諜探滲透,以上諸事,皆是重拾樞密院、皇城司、兵部等部分舊職事,暗佐大宋邦治。

那韓世忠與夫人梁紅玉時常居於毫州瞧縣城北一座小村莊內。此處並無高牆豪宅,卻頗有幾戶尋常百姓人家。莊北一片茂密林木內,隱約一頗大院落。其前多植桂樹、棗樹、石榴,其後背靠渦河,屋後牆根自一排榆樹而外更有一片毛竹遍布河岸,綿延直到河邊。籬笆疏亂,俱圍一座院落;房屋多置,均是一戶人家。

黨純睦久為韓世忠下屬,範燕堂更是梁夫人娘家侄女婿,二人來此都是常客,便象往常一樣直入大堂。

二人進了客廳,不免都是一愣。此處雖是莊院搭設,卻是韓元帥抵禦金國機要重地,那些緊要人物向來獨來獨往,極少聚眾,今日居然坐有七八人之多。

見那正當中主座位上坐著書生模樣一人,一襲白衣,四五十歲年紀,麵色蒼白,頜下黑須根根透肉,分外紮眼。左手支腮,微閉著雙眼,呼吸勻稱,竟是倦怠了在歇息。兩人吃了一驚,燕堂倒還罷了,黨純睦乃是韓元帥貼心下屬,亦不知此人是何方神聖,竟然坐了韓元帥的位子。

左邊為首一人五十多歲年紀,身形高大,方麵大臉,雙目炯炯,臧藍長衫,一派鄉紳裝扮,掩不住威猛莊嚴氣象,自然是韓世忠元帥。

挨著韓元帥的那人四十多歲年紀,昂首挺胸而坐,身材高大,坐著看身長有九尺。黢黑麵如鍋底,與宋冮相似,卻是黑得多了;豹頭環眼,與李逵相似,卻是精神得多了。兩道黃眉直豎,頦下生一部血染紅須,粗布黑衣,一身莊稼壯漢打扮。範燕堂看看不識,黨純睦卻認得是嶽飛元帥生前大將董先。

左側第三人商人打扮,也是四十多歲,短小精悍,麵頰消瘦,雙目突出,也是隻與黨純睦相熟,進廳便與之點頭示意,卻不住打量範燕堂。

往右看時燕堂比剛才吃驚更甚。最前麵那人穿著朱紅色的官服,赫然而坐,分外紮眼,卻是大宋叛將酈瓊。此人早年率部叛宋歸附偽齊劉豫,再隨之降金,現受封為亳州知府,正是威震一方的金國大官,想不到今日也坐在這裡。

燕堂看到右首第二人時,不由心中一喜,原來是本門師弟張榮。當年晁蓋宋江三十六兄弟起事,另有範燕堂、張順侄子張榮、史進侄子史斌等弟子跟隨。宋江自儘以後幾年無事,不久金國入侵中原,兵連禍結不斷,更加民不聊生。

於是史斌於興州起事,張榮於水泊梁山起事,抵抗金國官府欺壓及兵匪流患。那興州位陝西之地,乃金兵南侵西路要衝,金宋於此反複爭奪,可憐史斌竟敗於金宋夾擊之下。金國是敵國,受其征殺倒還罷了,史斌其實最終死宋軍之手,這不免一直讓本門師兄範燕堂耿耿於懷。

張榮起事後情形與史斌又自不同。梁山泊處抗金腹地,建炎皇帝趙構南逃後,張榮實是難以立足,遂率軍乘船沿泗水下遊之清河南下,並與宋承州守將薛慶遙相呼應,屢獲勝捷,聲勢日隆。後來張榮雖為淮東僅存孤軍,再一退於鼉潭湖,二撤於泰州、通州,仍是抗爭不已。更於縮頭湖巧借地勢,誘敵深入,使金人“步騎四集,悉陷於淖,無得解者”,為之“膽落”。張榮因縮頭湖一戰終成名將,縮頭湖也因之更名得勝湖。

右坐第三人與正當中那人年紀差相仿佛,也是書生裝扮,卻是一襲藍衫,英氣勃勃,正襟危坐,若有所思。燕堂仍是不識,純睦與之見麵雖然不多,但識得是馬擴。此公熟悉遼、西夏、金等幾國語言,早在靖康之難前,便隨父馬政使金,博聞強記,眼界甚遠,深通敵情。又兼以文武雙全,機智圓滑,行事甚能,韓元帥便選來掌握所遣臥底諜探的出納密命。

韓元帥待二人站得停當,緩緩起身走到燕堂跟前,道:“今日讓你見識幾位大英雄!”

看中間那人猶自熟睡,便徑自引燕堂來到酈瓊跟前,道:“這位是酈瓊將軍。當年金侵大宋,酈將軍囿於形勢,不得已隨劉豫降金。幾十年來委曲求全,忍辱負重,於金國朝野內外,沒少為大宋做事,尤其是在亳州失陷時救了全城百姓。這次我等能讓辛讚為瞧縣縣令,全仗酈公周旋。”也不介紹燕堂,自是進廳堂之前便說道明白了。

麗瓊降金之前是大宋將官,亳州知府卻是金國官職,故韓世忠隻稱酈瓊為將軍,不稱知府。

當年金攻亳州時,遭遇宋將衛經率軍民拚死抵抗,及至攻陷,金國元帥完顏宗翰(粘罕)暴怒欲屠城,酈瓊竭力求情,全城百姓因而得免,甚為感恩戴德。後酈瓊久為亳州知府,為官清廉。此時亳州屬金國既久,燕堂一介草民,深知酈瓊雖為宋朝叛將,而官聲甚好,民望素著,今日既得悉其在暗地裡為大宋出力,更加心存敬仰,於是躬身一禮:“酈大人好!”卻是現下稱呼,心說:“我原不知你做大宋將軍有多好,但金國的知府卻做得不壞。”

酈瓊輕輕噓口氣,抱拳道:“範壯士好!以後韓元帥瑣事甚多,少不了煩勞範壯士。”燕堂雖不在韓元帥手下做事,卻是他家內侄女婿,見酈瓊反客為主,心下詫異,隻是道“好說,好說,我自當奉韓元帥號令。”

韓元帥引著燕堂越過右坐第二人,張榮乃燕堂師兄弟,自是不用介紹。徑自來到藍衫書生跟前道:“這是馬擴馬總管,出身甘肅臨洮,世代為將,當年就隨父馬政馬老爺子使金,曾隨完顏阿骨打、完顏宗翰圍獵。完顏宗翰瞧不起中原人騎射,這位馬兄竟然能示之以弓馬嫻熟,威震當場,也真為大宋揚威。前些年在五馬山聚起十萬人抗擊金兵,曾被當今皇上封為河外兵馬都元帥府馬步軍都總管。隻可惜大宋官軍呼應不夠,以致於功敗垂成。馬總管最是見多識廣,當年先皇徽宗、當今建炎皇帝,金國的完顏阿骨達、完顏吳乞買,遼國的耶律大石,幾國的皇帝大人物都是親見。馬兄文武雙全,更能說好幾國語言,乃是當世奇人。”

燕堂聽罷大為心折。自己武功也還過得去,也算得上略通文墨,韓元帥誇那人文武雙全倒還罷了,但會說幾國的話卻是自己今生所不能。當下抱拳秉手:“馬爺好本事!能說好幾國的話,在下這輩子卻想也不敢想。”

馬擴聽燕堂誇自己會幾國的話,心道你自己武功卓絕,便不提韓元帥說我文武雙全的事,倒確是一個實在人。當下並不為意,微笑還禮道:“範壯士二十年來辛苦為師父守墓,無微不至看護黨兄弟身體周全,內功精湛,醫術精絕,忠義無比,我馬擴敬仰已久!”

燕堂正待搭話謙遜,猛聽一聲冷哼:“說誰內功精湛、醫術精絕呢?也沒聽那人謙虛一聲。有了一星半點的本事就沒有了天高地厚,還當真內功精湛、醫術精絕了?”大堂上座那人此時抬起頭,伸伸懶腰,緩緩張開雙眸,意態倦怠,長長打著哈欠,拉長聲音說道。

這句話甫一出口,大廳裡人人吃了一驚。

在座之人雖然數範燕堂年紀較輕,還是韓元帥後輩親戚,但均知道他為人端方厚道,平時不善言語,即便韓元帥也是多加禮遇,極受看重,平日裡玩笑話都不多,訓斥責備更是從來沒有。說話那人雖然大有來頭,眾人還是大覺不妥。

韓元帥聽得上座那人毫無來由地將話說得極重,正待插話圓場,那人早已擺手示意,不讓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