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後的夕陽也看不見的時候，火終於被滅了。

“他們走了？”徐穆丹身上灰黑一片，臉上也沾了好些的煙灰，看起來頗為狼狽，被空氣中的刺鼻味道嗆得咳嗽了兩聲，聽到王梅花的話，咬著牙點頭笑道：“算他聰明。不過他以為走就安穩了？派人跟了嗎。”

“早就跟著了。”

徐穆丹晃了晃馬尾，看著眼前荒蕪一片的枯樹，猙獰地笑道：“死死跟著，讓所有能動的兄弟回教裡把吃飯的家夥食都帶上，一個時辰後跟我一起去追，絕不可能就這麼叫他舒服回去。”

王梅花勸道：“少主要是真傷了人間亭，恐怕會多生事端，教主知道也不會讓的。”

“……嘖，你彆我爹說不就結了。”徐穆丹道：“放心，我自有分寸，不會鬨大，也不會傷人。”

說罷，揮手讓王梅花退下，徐穆丹轉身，身後是和自己一樣狼狽，神色各異的各門派子弟，此刻也都是滿臉疲憊，心情複雜，尤其是江子西，看到燒焦的樹林心中不是滋味，沉思會後，竟然想當眾說些什麼。

徐穆丹知道他想說什麼，趕在他開口前抱拳嘲諷道：“今日我們這些被人玩的團團轉的大傻子有緣相聚於此，既然現在火也滅了，鍋也背了，兔妖和驗靈珠人間亭也找到了，那大家便就此彆過，各自複命吧，告辭。”

沒等徐穆丹走幾步，身後就穿來了江子西的聲音：“徐少主留步。”

看樣子是有話和徐穆丹說。

等二人走遠些，江子西斟酌許久，才試探著說道：“雀門弟子大多隱居避世，今日見到才知人間亭手段殘酷，無德無仁，之前見徐少主對莫辭毫不畏懼，為何現在無辜背鍋，卻……”

徐穆丹自覺現在形象不雅，不太願意展現人前，隻想趕快回教裡重新梳洗打扮一番，見江子西隱隱有反對人間亭的心思，徐穆丹心中點頭，嘴上卻說道：“能看出來你們確實是避世久了，不過我見你這滿身綠羽很是順眼，提醒你一句，沒必要。”

“所有江湖百姓推舉出來的人間亭，人類所有能抓妖除妖的能人異士都聚集在那一處，說些實話，就算他們不叫我們來，自己決定了燒山，隻要事後說是為了除妖，尋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沒有人傷亡便沒人會說些什麼。你要是想就此事打擊到人間亭就是異想天開。”

江子西道：“可這種行事風格實在令人不齒，無論如何也不能隨意破壞山林生物啊！如此作風，是萬萬不可代表我雀門的。難道百花教也能忍受？”

徐穆丹點頭道：“能，不過一般這種背黑鍋的事我們平時是要加額收費的，他們人間亭不給錢，挺不要臉的。”

江子西搖頭道：“不…不該是這樣…”

徐穆丹打量了一下他，說道：“你自己糾結無用，若是實在看不慣，不如回去告知你的門派長輩，瞧瞧他們是什麼態度。”

江子西似乎是有些失望，歎口氣，不知接沒接受徐穆丹的建議，拘禮告辭了。

其實何止江子西，要說看不慣人間亭的，徐穆丹必有姓名。

不過看不慣也沒有用，畢竟現在除妖才是正統大義，加之除妖師又都統一被人間亭管轄，那人間亭代表的就是正義。

想要推翻，除非九大門派和武林盟聯合討伐，但是就算推翻了又怎麼樣？隻要妖怪還在，就必要除妖，隻要需要除妖，那麼就會有新的人間亭出現，誰又知道下一個是什麼樣子的。

要仔細說的話，現在這個人間亭不也是上一個被推翻後重新設立的麼，好到哪裡去了嗎？依徐穆丹見，並沒有。

隻不過表麵上更正義凜然、寬容仁心了些罷了，隻給百姓瞧著安心，但內裡還是一樣的殘酷無情。

但就算殘酷無情，那些手段也隻是針對妖怪，隻要不傷及自己人，百姓知道了又會怎麼樣呢。

不會怎麼樣的。

這麼看來，想要除掉人間亭，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除妖這件事本身變得不正確。

但是會有人類為了妖怪去做這些事嗎？

反正不是他，徐穆丹搖搖頭，不知道是隱藏的太好還是數量太少，說實話，他基本沒見過什麼妖怪，人間亭也基本不放出有關妖怪的消息出來，常人也大部分都像他一樣根本不了解，倒經常聽說什麼傷人的事，便更不可能輕易選擇幫助了。

最終還是對人間亭無可奈何。

當然，不代表徐穆丹就要這麼放過莫辭，現實情況是一回事，真落到自己頭上又是另一回事，這人天賦異常，又第一次入世除妖，聚集他們這群人不就是給這新晉除妖師造勢的棋子麼——徐穆丹雖不介意做棋子，卻是當真看不上瞧不起燒山的這種卑劣手段。

而且耽誤了他吃飯——現在都已經晚上了！

徐穆丹才不準備殺他搶他，真惹了人間亭麻煩的是他爹，不過是準備用寫手段讓莫辭臉上起痘、禿頭、跑個三天肚子，再順便在他們內部裡玩一個驗靈珠被偷遊戲，讓他們起一起內訌罷了，沾了人間亭除妖師血的事絕對不乾，他又不傻。

——反正今日他們這些人徐穆丹瞧了，有好些個都是年輕氣盛的，估計現在個個心中不爽，說不定鬨出的荒唐事能比他精彩的多了。

徐穆丹現在急著梳洗，是想快些去溫鄉那看一看。

要知道昨天他剛剛還點了好幾樣菜，結果今天卻一直沒去，萬一是從早上就給他留了飯怎麼辦，而且這一場大火……雖說有些距離但還是離溫鄉家比較近，好在風沒有向他們那邊吹，應該沒有太大影響，不知道有沒有受到驚嚇，不過他剛剛仔細看了來自發過來救火的百姓裡，似乎沒有他的身影……

那應該是無事吧。

他一天沒吃到溫鄉做的東西，是真的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