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盛夏來得格外早。夏至剛過，暑氣便順著悠悠蟬鳴傳遍了整個二中。

今日的校園分外熱鬨：圍欄外的喇叭此起彼伏，敲碎了清晨的靜謐；圍欄內的人流摩肩接踵，在公告欄前兵分兩路，一部分向教學樓繼續前進，另一部分湊了上前去對著十二張名單仔細琢磨。

頭頂的樟樹枝葉繁茂，卻擋不住似火的炎陽。汗滴劃過麵龐，浸濕了斯文少年的白淨衣衫。他遵循了新學校的規定，乖乖地穿了初中校服前來報到，在一片柳綠花紅中顯得分外樸素。

信息時代，分班的結果早已通過手機發給家長，可這位穿著藍白短袖的小朋友還是固執地來湊熱鬨。掃了半晌，才終於在第六張名單的第四十一個框裡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沈斯懿

這是他在二中留下的第一個痕跡。

斯懿，四一，四十一，四季更迭一輪便是一年。

學號和自己的名字還挺有緣，就是太靠後了。

名字邊上是性彆，性彆後麵是初中畢業學校。

再把這份名單從頭到尾再掃視一遍，除了又看見兩三個熟悉的名字外，沈斯懿還在最後一行發現了一個初中畢業學校空白的人。

鄭時惜。

名字不錯，倒叫人想起了《金縷衣》裡的那句“勸君惜取少年時”。

“莫非上一屆遺老，犯了什麼事兒休學一年？”沈斯懿對著公告欄心裡嘀咕著，忽而一個激靈，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來不及細想便撒開腿紮進人潮，向啟程樓奔去。

6班的教室在二樓，這個高度沈斯懿還算滿意，伸出手還能摸到走廊外幾朵尚未開敗的合歡花。

推開前門，一股透心的涼意猛撲臉頰，削去了夏日的燥熱。視線越過人群，落在了教室後麵那台顯示23℃的立式空調上，環顧四周，頭頂還有兩排吊扇慢悠悠地旋轉。

這樣優越的生活條件讓讀了三年公辦初中的小沈同學熱淚盈眶，他發誓在那一秒他真的有好好學習考取雙一流大學為母校增光添彩以不負栽培的強烈欲望。

然而這個遠大願景也就在他落座打開手機後便被暫時拋到了九霄雲外。

原本兩位躲在後麵乘涼的女生看見沈斯懿落座後也拎起書包往前挪，三個人像一個世紀沒見麵似的嘰嘰喳喳地聊了起來。小沈同學向來健談，小說、動漫、綜藝、紀錄片種種領域都有所涉及，認識的人多，知道的八卦雜事自然也不少。

“老班老班，你發現沒有，”紀可璿睜圓了眼睛，賊溜溜地瞄向後排，“最後一排有個男生的顏值還算不錯，你仔細看看，沒準你認識。”

身為一隻顏狗，沈斯懿聽見“顏值”二字便不自覺停下了敲鍵盤的手，飛快地朝後排掃了一眼。

“嗯……麥色肌膚，五官硬朗。”沈斯懿托著下巴眯起眼睛讚許道：“是個‘美男胚子’。看著眼熟，但想不起來，紀女神什麼時候攻略一下啊？”

被沈斯懿打趣了一番，紀可璿打著粉底的兩腮很快泛起一陣淡紅，毫不客氣地推了沈斯懿一把，狠狠地啐了一口，“滾吧，老班你看上了就自己上，怎麼說你也是我們學校當年的風雲人物。”

被提及陳年往事，沈斯懿咧開嘴角掩飾臉上閃過的尷尬，輕咬下唇，吞了口唾沫，趕忙轉過話題，扯到了公告欄上。

“你不說我都快忘了，我也湊過去看了，發現我們班有個姓鄭的，初中畢業學校是空白的，我當時還在想，是什麼直接小升高的蓋世神童，或者是從彆的學校轉來的？”紀可璿邊說邊從手機裡找出了照片，像握了個珍寶似的端到兩人麵前。

“高中了怎麼能說轉就轉，頂多借讀。就算轉了，也沒道理再讀一年高一啊。”

“誒！”盯著屏幕上的名字，沉默良久的李念謹靈光一閃，提出了自己的見解：“有沒有可能是外省的。浙江落戶政策很寬鬆，隻要讀滿三年就能參加高考，說不準是外地轉學來的？”

“不會吧。浙江卷子難名校少，新高考事故頻出，18年英語加權賦分的鬨劇還曆曆在目，怎麼有人想來浙江考？”聽了“神童說”與“轉學說”，沈斯懿還是覺得自己的“遺老說”可能性最高，生病受傷休學也好，記過處分停學也罷。

三位八婆還沒有把這件事情琢磨清楚，走廊外一位頭發稀疏的中老年大叔就已經低著頭邁著外八的步子進了6班的大門，左手插進褲兜，站在講台右後側俯瞰眾生，清點人數。在他嚴肅正經的目光裡，所有同學在同一時間整齊地放下了手機端坐，沈斯懿瞥了一眼手表，此時9:15。

學校在通知裡說9:00到班級。

中老年大叔用三句話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這個班。

沈斯懿也從這三句話裡提煉出了三個關鍵詞——實驗班、中上遊、男女比例均衡。他記得分班名單上標注了班主任的名字——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