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藥浴之法確有其效。
不過兩日,曲墨身上便已不再燒了。待到大夫們調換了幾味藥材,複又泡了兩三日,亦不再時時刻刻疼痛難忍,人瞧著也鬆快許多,終於能喂下湯藥。隻是仍還睡著,不見睜眼。
所幸,前去萬花的葉蒙與顧詩梵終於駕車帶著藥王同裴元回來了。隻是藥王身邊難得竟還跟了個從不曾見過的純陽小道長,卻是讓一路遇見的藏劍弟子甚覺稀奇,唯葉暉出來迎客時瞧見小道長衣袖下偶然露出的靈珠心下有了些許猜度。
那樣顏色清透的寶珠手串曲墨腕上原也有一條,繩結之上並無搭扣,葉家諸人也從未見他摘下過,然那夜大戰後卻莫名消失不見了,葉暉還讓人到處找了許久。未曾想,今日竟在旁人腕上見著了一致無二的。
葉暉仍還記得曲墨所尋淩姓友人乃是純陽邱雲棲之徒,隻是托隱元會查找後一直不曾有消息傳來,藏劍又發生了這許多事,故而不得其蹤。如今他瞧著藥王身側這位眼生的小道長倒有些切合。
“勞老神仙同裴大夫走這一趟。”甚是客氣地同三人見了禮,葉暉也無暇問及其他,隻先請人去問診,“一路舟車勞頓委實受累,奈何那孩子情況實在不好,隻得勞煩三位先隨我前去家兄房中一觀。”
原本路途迢迢請了人來實該先儘地主之誼,奈何尋悠情況耽擱不得,隻得勞煩兩位神醫受累了。何況若尋悠曾經所言師門是真,那這兩位便真真是他嫡親師祖同師伯。長輩為著晚輩受些累,想來應也是心甘的。
“既為醫者,本當如此。”藥王亦是言語和氣,“二莊主且帶路。”
自他五日前為淩池以靈珠所救,如今竟較從前更為健朗,一路於馬車之上日夜兼程亦不覺疲倦。來時葉蒙曾言那小郎君內傷極重七竅流血,然究竟為何所傷卻是說不分明,故而縱是葉暉不說,他亦是要先同裴元前去探看一番的。
“請。”
親自引著人入天澤樓中,葉暉一路上將曲墨這幾日情況一一細說予藥王同裴元知曉,也算是讓不願先去休整的葉蒙同顧詩梵能夠稍作心安。
一路行至葉英臥房,心劍聞聲望來的雙眸讓裴元心下一驚,正欲出言詢問,卻見身旁淩池驟然神色大變,急急往榻上所睡少年那處衝去。
“尋悠!”不過幾日不見,分彆前尚還活蹦亂跳的人便成了如今這命懸一線的模樣,淩池探向脈門的手止不住地顫動,心疼至極。
葉蒙往萬花請人時隻說藏劍有位貴客於八日前大戰之夜身受重傷,因著同他到此界的時日對不上,故而他也沒往尋悠身上想。
不曾想,竟是兩下裡到的時間不一樣。
然方觸及曲墨右腕,便覺出不對之處來:“……靈珠…怎麼不見了?”
淩將離予他們靈珠之時在繩串上落過術法,除非用完靈珠,否則絕無丟失可能。他們來此界時用的是尋悠腕上雙珠中的一顆,但人既還在此界,便應還剩一顆才對。
除非…尋悠同他一般,在誰身上用掉了……
“小道長若是問尋悠往日腕上所戴寶珠,那夜大戰後便尋不到了。”葉英淡看了眼淩池腕上靈珠,已是明了他口中丟失之物為何,“莊中弟子曾於大戰之時見尋悠腕上有物發光,隻是夜裡太暗離得又遠,故而未曾看清究竟何物。”
關於那夜大戰,他曾招鏡池與在場弟子過來問話。眾人之言倒是相差無幾,皆是腕上何物發光,繼而詭譎琴曲驟起,那些鬼山會同狼牙軍之人便似被無形之物掐住命門一般,通通倒地成了廢人。
“丹田已毀經脈儘損……”兩人說話間,裴元亦是上前探看了曲墨的脈象,然指下所呈之象卻讓活人不醫慣來無甚表情的俊美臉龐皺起了眉頭,“如此脈象,似是真氣暴衝所致。”
言罷,又為緩步走來的藥王讓了位置。
那夜淩池救下師尊後曾言幕生師弟尚還活著,且他便是同幕生的小徒弟一道來的此界,隻是兩人不知為何竟意外分開了,又說那孩子名曲尋悠。
現下看來,眼前這位身受重傷的葉家貴客應就是他那不曾見過的師侄了。
“元兒所言無錯,確是如此。”藥王診過脈象亦是讚同裴元所言,隻是思及先前淩池所言,心中隱約有了些許猜測,“小池可是對此有何想法?”
“尋悠他…或許在自己身上用了靈珠……”淩池坐在曲墨身側緊緊握住他因為疼痛而冰冷緊繃的手,心疼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葉四莊主曾說過那夜大戰情況如何危急慘烈,他聽後曾想倒比萬花所受更甚。尋悠功力有幾分他是清楚的,若無外力相助,絕無如此力挽狂瀾的可能。如今再觀尋悠肩頭箭傷,不難想象那夜大戰中他究竟受了多少磨難,以至不得不求助靈珠之力。
如若尋悠當初不曾與他一道追查流月城之事,或許根本不會有此劫難。是他牽累了他……
“可你用靈珠救了師尊,兩下裡不該有此差異才對。”除卻先前淩池救回藥王一舉,裴元從未接觸過此類非人之力,一時無法便也想明其中關隘。
方才淩池初初提及靈珠之時,葉暉便已讓房中侍從都先出去了,現下周遭不知靈珠之事的隻剩葉家三位莊主同四莊主夫人,皆是可信之人,故而裴元說起靈珠時也未曾避開他們。
“靈珠是贈予我們此物的那位公子自身靈息所化,原是用來開啟通界法器的,並不曾在人身上用過。”淩池聞言輕搖了搖頭,至此方將靈珠得來的緣由與用處告知諸人,“先前我是一時情急方才……”
那時求靈珠救人不過是想著左右人都要死了也不怕有什麼更糟的後果,但用在沒病沒災的活人身上究竟會如何卻是他們兩人根本不知道的。
更何況,靈珠之力原也不是他們想用在旁處就用得了的。
“無論是否人力所致,既為醫者,總要儘力而為才是。”藥王點點頭,已是明了他話中未儘之意。
“那便有勞藥王同裴大夫了。”至此,一直安靜旁聽的葉英方又開了口。剛剛三人之語已讓他大抵明了尋悠傷勢緣由,如今便也隻能如同藥王所言,勞兩位醫者儘力而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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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醫不愧為神醫。
不過施針用藥兩三日,原本命懸一線沉睡不醒的少年便迷迷糊糊有了意識,隻是不甚清醒,偶爾恍惚睜眼也隻是呢呢喃喃地說疼,瞧見葉英隻叫舅舅,有時也喚淩池的名字,而後未幾便又昏睡過去。